三年時間的相隔,雖是前些日子才見過一次,但兩人之間卻是沒有說過話的,一時之間,九娘竟不知該說什麼。
“表哥,你這幾年還好嗎?”憋了半響,九娘才憋出了這一句。
說實在話,狗腿的境界也不是隨便想進便可進的,尤其九娘此時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楚王點了點頭,望著對麵這個似乎長大了不少的少女。
與記憶中的似乎又不一樣,當年瘦瘦弱弱一女童,如今不光個頭高了許多,身段也顯得玲瓏有致,就好像初春剛發芽的柳條一般,細嫩且透露出清新的芳香。臉蛋更加精致,以前輪廓稍顯還有些不分明,如今娥眉淡掃,美眸瀲灩,瓊鼻微翹,尖尖的下巴配合著形狀姣好的唇形,恐怕任何一人都不能否認眼前這個少女是美麗的。
那日若不是有那隻眼熟的小白狗,楚王一時之間大抵是認不出九娘的,因為九娘的變化很大。
“表哥,你的腿這兩年可還好,可有找到可以醫治的良醫?”
楚王眼神怪異的瞄了九娘一眼,“還是老樣子。”
九娘‘哦’了一聲。
接下來車廂中是一片寂靜,九娘本是想沒話找話說來著,楚王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驀地響起。開始與九娘講起為何太子會召她進宮一事,九娘這才知曉原來又和那孟嫦曦有關。
鑒於趙王的那次經驗,九娘不由自主繃緊了神經,倒不是她膽小,而是於高高在上的太子而言,她差不多就是他腳邊的一隻小螻蟻,抬腳便踩死了。
上輩子九娘沒有和其他皇子打過交道的經驗,唯一一個便是楚王了reads;宦海風流。就這一個,就足夠她苦不堪言,幸好的楚王心性也許黑暗,但還算正常。而那日見到趙王,九娘唯一的感覺就是,長得還是個人樣,就是不是個東西。
她實在怕太子比趙王還不是個東西,是時可就不是受點傷那麼簡單了,很可能小命都完了。要知道那可是太子,生來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孟嫦曦啊孟嫦曦,我上上輩子到底是挖你家祖墳還是斷了你家香火,您兩輩子都沒有放棄與我添堵。千萬彆讓我逮著機會,若不然弄不死你我跟你姓!
九娘心中又是忿忿,又是恐慌,不過到底還算冷靜,便睜了可憐巴巴的眼神去瞅楚王。
“表哥,九娘怕。”說著,九娘還伸出小手怯怯地去拽楚王的衣袖子。
好像有了生命的威脅,什麼麵子啊什麼隔膜啊,頓時都沒了。還是小命重要啊,雖著這個‘表哥’稍顯有些沒心沒肺了些,但九娘不信他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去送死,畢竟還有救命之恩在那處,真能眼睜睜的,這會兒他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楚王看著那雙晶瑩粉嫩的小手,眼中閃過一抹異光,之後抬頭看了九娘一眼,“無妨,本王會和你一起進宮。”
“太子殿下好說話嗎?會不會像趙王那麼、那麼隨性?出門之前,祖母交代九娘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要闖禍,九娘這會兒好緊張。”
“太子殿下很平易近人。”
雖然楚王暫時還沒弄清楚太子為何會召九娘覲見,但以太子的心性大抵是不會為難蕭九娘的。隻是凡事隻要與太子有關的儘皆萬眾矚目,若不然此番楚王也不會如此複雜行事,本是不想牽連她進來,恐怕這次不行了。不過終歸究底還是能減輕一些影響,如今也隻能減輕一些是一些了。
想到這裡,楚王微微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動靜極小,卻是讓九娘納入眼底,跟著她便想到回長安後所見到楚王詭異的種種。
根據上輩子的一些記憶,九娘大抵能猜出楚王如今的處境。看似楚王如今勢大,其實不過是烈火烹油,所儀仗的歸根究底還是與太子有關。
所以說也是承元帝的秉性造就,明明那麼多兒子,偏偏就隻稀罕那麼一個,其他的都是視如敝屣,不過誰能想到眼前這個人,日後會憑著艱難的處境站穩腳跟,甚至橫掃一切阻礙呢,到了上輩子九娘初識楚王那時候,除了那唯二的某些人,能讓楚王放在眼底的,已經沒幾個了。
想著之前自己的宏願,九娘又扯了扯楚王的衣袖,“表哥,需要九娘幫忙做什麼嗎?”
望著對方晶瑩的眼瞳,楚王恍神了一瞬,之後定睛又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不用。”
頓了頓,他抬手揉了揉對方頭發,就好像九娘之前小時候那樣。
因著這一揉,似乎之前時間的隔膜,頓時消失殆儘。九娘此刻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念頭——
平時她也是這麼揉酒酒的。
想到酒酒,九娘便想到了酒酒的大名,更是想到之前自己的信誓旦旦。
正想著,楚王突然道:“你給那狗似乎改了名字?”狀似無意的模樣。
“有嗎?沒有啊!”九娘立馬反應過來,嘿嘿笑道:“酒酒和小九兒有什麼區彆啊?酒酒稍微要順口些。”
楚王默默的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
馬車很快便進了皇宮。
平日裡楚王出入宮闈並不少,也是承元帝特許可以坐車的,所以見了這非常熟悉的車架,並沒有人阻攔,而是一氣兒直接駛向了內廷reads;閨秀路。
到了內廷,馬車就不能入了,九娘下了車,被一內侍領著往裡行去,而楚王則是坐在車內未動。
見此,九娘也隻能跟著那位內侍走了。
這皇宮的景色自然不是他處可比,景致優美,鳥語花香,極為僻靜。來往宮人謹言慎行,見九娘兩人走來,俱是垂首站立,待人走過後,才會好奇的望上兩眼。
而那名領路的內侍一路行來,除了和九娘講了些東宮禁忌,便不再發一言。九娘心思各種翻騰,外表卻是一直秉持著該有的儀範,不卑不亢,保持著恭敬的態度緩步前行。
到了東宮,領路的內侍上前交涉,便有東宮的內侍領了九娘進去。
東宮裡頭很安靜,安靜得讓九娘覺得詭異,明明景致如畫,到處雕梁畫棟,一切儘皆奢華,宮人內侍也不少,卻讓九娘感覺不到人氣。
不知行了多久,遠遠看去一片水光湖色,繞過了一座假山和花叢,九娘才看見不遠處一顆枝繁葉茂的榕樹下,那張背對著這邊的躺椅,以及幾名肅立在一旁的內侍。
九娘在遠處站了一會兒,見領著她內侍上前低語幾句,便有一名內侍上前附在那躺在躺椅上的人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緊跟著那內侍就來到她身邊,讓她上前。
九娘深吸了一口氣,緩步前行,行至躺椅側方,便行了叩拜大禮。
感覺上方有一個眼神正在看自己,因為沒有聽到叫起,九娘也不敢動。不知過去多久,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起來吧。”
九娘這才緩緩站了起來,頭半垂眼瞼半斂。
“抬起頭來。”
隨著九娘視線的上移,傳說中的元章太子正式進入她的眼底。
眼前的這個人極瘦,僅比皮包骨頭好上一點,麵容清臒,若是沒有這麼瘦,大抵也是個俊朗的青年,可是因為太瘦,所以顯得滿麵病色,也顯得眼睛很大,乍一看去有點嚇人。
他身著一襲玉白色的錦袍,發髻隻是用一根木笄束起,這麼熱的天氣,身上還蓋了一層薄毯,擱在躺椅扶手上的手,白皙若玉,卻是青筋畢露。
“你就是蕭家九娘?當年救了孤五弟的那個小娘子?”
九娘沒料到太子會以這種開場白開始,愣了一下,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臣女正是蕭家九娘。”
“好了,你也算是五弟的表妹,自然也是孤的妹妹。來人,賜座。”
很快,便有內侍搬來一張月牙凳來,九娘撫了撫了裙擺,便在凳上坐下。
“孤一直挺好奇你當日是怎麼救了五弟的,你跟孤講講。”
九娘終於明白楚王為何會說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了,確實是平易近人啊,平易近人到有些詭異。
不過太子的態度也讓九娘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放鬆下來。既然是想聽故事,那就講唄,之前楚王也有將具體內裡和九娘講過,九娘自是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琢磨了下此刻自身應有的行為舉止,九娘清脆的聲音便在這處臨近太液池的樹蔭下響起。
一陣清風拂過,吹來陣陣花香以及夾雜著青草的芬香,還有便是太子偶爾響起的笑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