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和刑一對視一眼,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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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此時皇宮裡一片混亂,早已沒有了之前的莊嚴肅穆與富麗堂皇。
四處都是奔走的腳步聲、廝殺聲與跳躍不定的火光,慘叫聲、嚎號聲彙集成一片,襯著這漆黑的夜色,格外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亂子是從內部先開始的,駐守在皇宮裡巡邏各處的羽林軍兵士,幾乎是毫無防備的便被身邊同僚突然襲擊,往日裡一同說笑甚至一起去逛勾欄院的兄弟,突然露出一副猙獰的麵孔,讓人幾乎來不及問一句為什麼,便魂歸九幽隻能去閻羅殿報道了。
有宮殿突然燃燒了起來,滾滾的濃煙,暗紅色的火光。幾乎隻是一下子,各處便亂了起來。聰明點的還知道躲藏起來,更多的卻是毫無防備的衝出自己的住處,想一探究竟,而迎麵到來的便是毫不猶豫斬下的刀芒。
趙王成王準備這一日許久了,從穆謹亭榮登太子之位,兩人便開始著手準備了。聯手是必然的,至於成功後如何,那就各憑本事了。本來他們還想再拖些日子,待萬事俱備後更好,哪知最近穆謹亭連連拿著他們的人開刀,又有流言說太子正在和幾位大臣商議,讓幾位皇子出京就藩一事,現實容不得讓他們再繼續拖下去,若不然等待他們的就是萬劫不複。
既然想逼宮,自然是內外聯合。蕭皇後和劉貴妃在宮裡經營多年,各種勢力雖不大,但早已滲入各處,為趙王成王添磚加瓦卻是沒有問題的。而趙王成王多年來的積累,在南衙十六衛和北衙六軍中都有自己的人,放手一搏是必然的。
尤其他們不需要做太多,隻要能造成內亂,借機殺了承元帝和穆謹亭,他們就可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這種買賣的利潤太大,沒有人會拒絕,尤其他們本就被逼上了絕路,自然要為自己求一條生路。
亂,已生。
穿著各色鎧甲的眾兵士舉著火把,宛如蝗蟲一般,紛紛向紫宸殿湧去。自然碰到了攔路人,無情的廝殺就這麼在莊嚴肅穆的皇宮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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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承元帝看著穆謹亭,怒不可遏。
“你告訴朕這是怎麼一回事?!”
穆謹亭半垂眼臉,拱手稟道:“趙王、成王聯合內應犯上作亂,如今大量叛軍已闖入皇宮,不過請父皇放心,兒臣早有準備,自是不會讓他們得逞。”
“你這段時間就是忙著在乾這個?”
這個,自然指的是逼反趙王成王。承元帝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如今他雖是把大部分朝務都交給了穆謹亭,但並不代表他對外麵發生的事渾然不知。兩相結合起來,自然洞悉了穆謹亭的心思。
“他們早晚都會生亂,與其日防夜防,還不如逼著他們跳出來,一網打儘的比較好。”穆謹亭沒有想瞞承元帝,說得很直白。
確實如此,以成王趙王的性格,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穆謹亭在他們口裡奪食。這兩人經營已久,手中勢力不可小覷,與其防著他們暗中做下什麼事,還不如逼著他們跳出來。占了先機,自然接下來就可以牽著對方鼻子走。
穆謹亭的回答讓承元帝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的怒氣也不翼而飛。
換位思考,如果是他處在穆謹亭這個位置上,他也會這麼做,畢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可此時承元帝考慮最多是,穆謹亭是否會對他下手。
要知道隻要他一日不死,太子就隻能是太子,太子隨時可以被廢。天家無父子,再也沒有人比承元帝更明白這個道理了。要知道,他當年……
所以即使如今承元帝看似將許多朝務都交給了穆謹亭,實際上該抓著的東西,他一點都沒有放鬆。例如駐守皇宮北側,負責皇宮防衛的北衙六軍指揮權,例如可以號令南衙十六衛的兵符以及兵部那裡,他都抓得死死的。沒有兵權,對方就不敢乾出什麼來,隻能老老實實的在他病榻前,當一個安分守己的太子……
可如今趙王成王犯上作亂,聯合內應進行逼宮,就將一個很嚴峻的問題擺在了承元帝的麵前。要知道穆謹亭如今是完全指揮不動北衙六軍的,而此時承元帝臥病在床,要想平息叛亂,必然得命人出麵鎮守,可如今……
“阮榮海!”承元帝不禁叫道。
阮榮海沒有像平時那樣,迅速出現在承元帝的麵前。
此時,寢殿中十分安靜,襯著遠處傳來的廝殺叫喊聲,平添了一種很詭異的氣氛。承元帝環視了寢殿一周,又叫了聲‘來人’,可依舊沒有人出現。
鎏金龍首的連枝燈在角落裡靜靜的散發出光亮,隻有龍榻前站著一人,此人一身規製太子服,端得是龍章鳳姿。他身材挺拔碩長,滿身氣勢內斂而又不失蓄勢待發。不知何時,此子竟成長如此!
“阮內侍吃壞了肚子,兒臣命他好生在房裡歇著。”穆謹亭輕聲道。
承元帝目眥欲裂:“你竟然敢動朕身邊的人。”
“阮內侍畢竟服侍父皇多年,兒臣隻是不忍他帶病服侍,若是父皇實在想見他,兒臣這便命人找他來?”雖是如此說,穆謹亭卻是動都未動。
“好好好,朕到底是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承元帝粗喘一口氣,頹然倒在軟枕上。
穆謹亭依舊是一副恭敬的態度,垂首斂目:“萬萬不當父皇如此講,父皇抱恙在身,兒臣作為兒子,自是要為父皇分憂解勞。兒臣待父皇的心,日月可鑒,隻是此一時非彼一時,兒臣雖想力挽狂瀾,可惜力不從心。”
“你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要朕手裡的兵權!”
穆謹亭歎了一口氣,緩步走到龍榻前,像平時那樣替承元帝掖了掖被子。
“父皇您的病,您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兒臣也是為了您的龍體著想。”
承元帝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寢殿中靜得落針可聞。穆謹亭見承元帝不理自己,也不再出言說服,而是靜靜的看著牆角處的鎏金龍首的連枝燈,徑自出神。
承元帝的拗性子也上來了,他就不信這兒子不怕死,他既然敢放手讓趙王成王進宮,他就不信他沒有後手。
寂靜中,穆謹亭又沉沉的歎了一口氣:“父皇,您就算不想著您自己,您也要想想皇兄。兒臣確實有後手,但手裡的這些人都用來守著紫宸殿這裡了。”
躺在龍榻上的承元帝,猛地彈了一下,唯一能動的右手直顫抖,“你、你、你……”
穆謹亭遺憾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他本來不想說的,可誰讓承元帝的脾氣竟然如此執拗。
殿中,隻能聽到承元帝的粗喘聲。
突然,他強撐著身子自枕頭下翻出來了一個什麼東西,砸到了穆謹亭的身上。
“給你,拿去,若是元章出了什麼事,朕不會饒過你!”
穆謹亭輕輕地撫了撫手裡的兵符,站了起身,對承元帝躬身行禮道:“父皇放心,皇兄也是兒臣的皇兄,兒臣自然不會讓他出事。”
話音方落,他便轉身大步離去,衣擺下緣上下翻飛的龍紋,預示著龍翔於天的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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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一處偏殿中,此時隱隱傳來一陣陣女子壓抑的□□聲。
穆元章靠坐在輪椅上,麵色平靜,可看其緊捏成拳且青筋畢露的手,就能知曉他此時的心情定然不會平靜。
事情恰恰就是這麼巧。
宮中生了大亂,蓬萊山那處也意識到了不對,立馬稟了穆元章。還不待穆元章有所行動,穆謹亭便派人前來接其一家人,說是到紫宸殿暫避。
穆元章並沒有拒絕,當下這種情況,自然是去紫宸殿更為安全,他倒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靈兒馬上就要臨產了,冒險不得。
於是,一眾人便在穆謹亭派來的人護衛下,匆匆趕來了紫宸殿。
事實證明,穆元章的決定是對的,一眾人剛離開太液池沒多遠,就看到蓬萊山上的宮殿起了火。
而此時,也不知是受驚所致,還是到了要發動的時候,阮靈兒竟然突然發動了。幸好穆元章早就有所準備,接生的嬤嬤早已備下。匆匆到了紫宸殿安置下來,阮靈兒便被送進臨時準備的產房。
及至現在,已經過去近一個時辰了,孩子依舊還沒有生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