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成王敗北被擒的消息傳來,蕭家便進入了一種風聲鶴唳的狀態。他們不是沒想過逃,可是安國公府早就被人團團圍住了。
府中氣氛十分緊張,男人俱是滿臉凝重之色,老弱婦孺不時哭嚎出聲,下人們俱都惶恐不安。由不得他們不怕,犯上作亂是死罪,罪無可恕的死罪。
可這會兒知道怕,早乾什麼去了?
“咱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憑什麼連咱們都被牽連進來!”四房夫人劉氏哭道。
就憑你姓蕭,就憑你在蕭家這顆大樹下存活多年!
三房的夫人馬氏也差不多是這種想法,她們兩房都是庶出,平時並不參與這種朝中大事。三郎君蕭棉四郎君蕭棋,一個打理著府中名下庶務,一個在外麵打理生意,兩人雖掛著蕭家郎君的名號,實則在府裡並不受重視,地位也隻比外八房的庶出旁枝的高上一點。
光還沒沾到,就有要掉腦袋的危險,也難怪三房四房會怨聲載道、推卸責任了。
“咱們兩房不管,若真是被下了獄,我們會實話實說的。成王和蕭皇後密謀造反,咱們可是一點都不知情,那都是老夫人和大房二房的事。”
如今隻是被禁在府,還未到秋後算賬的時候,蕭家人便自己先亂了起來。
“去求五叔!”有人說。
仿若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繩也似。
“請五叔去求九娘,九娘貴為太子妃,定然不會放任自己的親爹不管。她姓蕭,太子妃怎麼能攤上一個有犯上作亂罪名的娘家!”
有這種想法的蕭家人不在少數,蕭杭被找了出來。
聽阿爹阿娘和幾位兄嫂說完,蕭杭陷入了沉默。
九娘?他的女兒?
這些年他對家中一切不聞不問,甚至連自己子女的事情都極少過問,他一直活得有些渾渾噩噩,而如今竟然讓他去找一個從不親近的女兒去求情。
可蕭杭說不出來拒絕的話,他活不活無所謂,可家中這麼多的老弱婦孺,尤其他爹娘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蕭杭望著一夕之間白了頭發的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有些痛心疾首。
“爹,娘,你們怎麼這麼糊塗!”
可不是糊塗嗎?
蕭家雖沒有達到榮耀的極致,但也是長安城內有名望的頂尖世家之一,為了一個並不是十拿九穩的前程,便將一家老小都搭了進去。
可若是真能如此明悟,這世間也不會有這麼多人犯下各種錯誤了。事情沒有發生,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而蕭家人之前隻去想,若是成功以後,他們該如何如何榮耀,如何將誰誰誰踩入腳下,天子的外家,一門皆榮,多麼光輝榮耀啊!
可惜夢醒了之後,麵對的卻是大廈將傾的局麵。
安國公一夕之間老了十幾歲,本就年紀大了,如今更是一臉褶皺。細細看去,密密麻麻斑斑點點的老人斑密布在他流露在外的皮膚上,平添了一種即將腐朽的氣味。
“五郎,如今家裡也隻能靠你了。”
“是啊,五郎。”安國公夫人哭道。
她比安國公也沒好到哪裡去,矜持尊貴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倉皇。這個富貴了太久的貴婦,似乎一夕之間便被打回原形,即使滿身華服也遮掩不了她如喪家之犬的狼狽。
蕭杭看著這樣的爹娘很心疼,他從小就是爹娘跟前最受寵的兒子,除了當初迎娶朝霞郡主,家裡並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
“孩兒即使想,可現在能出去嗎?”
如今安國公府早已被官兵重重圍住,想知道一些外麵的消息,隻能拿著銀子去討好去買,才能得知些許。蕭家如今對外麵情形的得知,就是這麼來的,也算沒當個睜眼瞎。
“沒關係,咱們可以用銀子去買,那些人都貪財,咱們多砸點銀子進去,看能不能給太子妃那邊帶幾句話。”
商量好,安國公夫人便命胡大娘去辦了。
守門的兵卒遠遠看見胡大娘朝這邊走來,對身邊人使了個眼色,笑道:“送銀子人的又來了。”
“這些高門大戶家裡銀子多得花都花不完,咱們幫他們花花就是。”
“也不知道關於蕭家的處置,什麼時候能下來,若是咱們能攤上個抄家的買賣,那可就發了。”
“就你小子?還是趕緊洗洗睡吧。”
眼見人走到近前來,幾人趕忙噤了聲。
一個黑臉兵卒板著臉斥道:“誰讓你上這兒來的?趕緊給我退回去!”
胡大娘平時穩重自製的臉,此時堆滿了討好的笑,腰也不自覺彎了下來。她在安國公夫人身邊服侍多年,連府中的幾位郎君都對她敬重有加,除了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她已經許久沒在人前做出這種樣子了。
尤其是對幾個地位低下的兵卒,所以她臉上的笑極為僵硬。不過她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從袖中掏出幾錠銀子出來,分彆塞入幾人的手中。
“老婦人有些事情想請諸位幫忙,還請通融通融。”
幾個兵卒掂了掂手裡銀子的分量,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幾人對了個眼色,由其中一人開口道:“看你這老嫗可憐,你就說說看吧,不過咱們職責所在,先說好了,有些事情咱們可辦不了。”
“一定不會讓諸位為難的。”
胡大娘又點頭哈腰討好一番,才切入正題。
還不待她將話說話,那兵卒一把將她推開,並唾了一口:“你趕緊給我走,就你們這樣的,還想見太子妃?你們做夢沒睡醒吧!且你們也太高估我們了,我們是什麼,不過是個小兵卒子,咱們連太子妃家的下人都見不著,更何況讓你們見太子妃了!”
“快走快走,看你似乎滿聰明的,怎麼腦袋裡都是漿糊!”
胡大娘急道:“幾位軍爺,咱們沒想能見太子妃,就想讓你們幫忙帶幾句話。”
“話也帶不了,你趕緊走,再不走可彆怪我們動粗了。”
胡大娘被推了個趔趄,急怒之餘下,道:“咱們家五郎君是太子妃的親爹,你們幫我們帶幾句話給太子妃,太子妃到時候定然對你們有賞!”
幾個小兵卒麵麵相覷,有這種事嗎?
胡大娘麵上露出喜色來,“老婦人不敢騙幾位軍爺的,咱們家姓蕭,太子妃姓什麼?也姓蕭!”
一個嗤笑聲突然響起,卻是靠牆角站著的一個兵卒發出的聲音。
他一臉諷笑,譏道:“你們可彆上她的當,這老嫗是在坑你們呢。誰不知道太子妃娘娘雖是蕭家女兒,但早就和蕭家鬨翻了。還有那天晚上,就是兩位逆王密謀造反那天,蕭家可是出了老牛鼻子的力氣了。為了威脅太子殿下,借著娘家的名頭想把身懷有孕的太子妃和小皇孫給騙出來,哪知計謀未成,最後狗急跳牆,竟夥同叛軍想強闖太子府邸。太子府裡的人為了保護太子妃,死了多少人啊,房子都差點被燒沒了。太子妃這會兒都恨死蕭家人了,還有賞?!”
胡大娘臉色頓時一片慘白,那幾個兵卒則是一臉震驚兼唾棄。
“還有這樣的事?”
“這蕭家人未免也太心狠了吧,好歹也是自家的女兒!”
“這可不是心狠,這是厚顏無恥,都這麼對人家了,還想著求人家救命啊。”
幾人嗤笑,羞得胡大娘老臉恨不得貼在地上。
那兵卒又斥道:“不是我說你們,平日裡除了去喝花酒逛窯子,也該乾點正事。這全長安城裡誰不知道的事,竟然由得一個無知老嫗差點沒將你們給唬了。”
黑臉的兵卒搔搔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老大,不是有你看著咱們嗎,她騙不了咱們。”
老大一翻白眼,將視線移到胡大娘身上:“怎麼,還不走?再不走咱們就將你擒了,安一個強闖出府的名頭。”
胡大娘猛打一個哆嗦,一陣尿意湧了上來,趕忙往後退去,一麵說馬上就走,一麵連滾帶爬的離開了。
胡大娘回到安榮院,所有人都還等著她,一見她走進來,就麵露問詢之色。她麵色有些猶豫的望了安國公夫人一眼,垂首也不敢說話。
安國公夫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胡大娘做出這副樣子來,頓時急了:“事情怎麼樣了,趕緊說。”
胡大娘露出焦慮之色,對安國公夫人使了個眼色。
這如此明晃晃的,傻子也看出來是有問題了,安國公斜睨了安國公夫人一眼,開口道:“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多年的主仆,此時安國公夫人已經心中明悟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且這件事與自己有關,隻是安國公都說話了,她也不敢當著他麵玩什麼貓膩。
胡大娘無可奈何,隻得麵色死灰的將在側門那處發生的事講訴了一遍。
隨著她的講訴,安國公夫人臉色一點一點的蒼白起來,到最後竟和胡大娘變成同一種顏色,都是一片死寂的灰。
安國公是誰,立馬明白了這其中的機鋒。
“那事真是你做的?”他虎目大瞠,恨不得一口將安國公夫人吞了。
安國公夫人窒了窒,艱難道:“皇後傳來的話,說能將九娘捏在手裡,最起碼能贏三分。”所以為了這三分贏麵,她費儘心機瞞著家裡人,出謀劃策又是哄又是騙,卻依舊沒將蕭九娘騙出來。
其實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以男人們的心思,那種情況那種局麵,怎麼可能會用如此迂回的手段,也沒那個功夫和心思啊。而這兩日發生了太多的事,安國公夫人也是忘了這一茬,如今被捅了出來,她感覺到一種幾欲將自己淹沒的絕望感。
“你這個愚婦!這種事也是你能插手的,竟然還打著自己的名頭。你沒看到我和大郎二郎即使是行事,也都小心翼翼藏住自己的手腳,不敢留下太明顯的證據。是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次的事咱們肯定摻了一手,可證據呢,隻要沒有實打實的證據,那就是彆人為了脫罪攀扯咱們,咱們就還有一線生機。即使那邊心裡清楚咱們乾了什麼,就為了他娘姓蕭,太子妃姓蕭,也會給咱們留下條命來,而如今……”
安國公頹然往身後牙床上一倒,捂著老臉:“全部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這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
“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崇月閣那邊出事了,郡主她、她懸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