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剛搬過來時,便問過益陽長公主,這院落的原主人是誰,那時她含糊其辭,鐘意不過隨口一問,並不在意,現下回想,即便她問的認真,恐怕益陽長公主也不會說的。
突如其來的,鐘意心裡冒出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
跟益陽長公主同輩的女郎,還叫李政這樣懷念,難道是他的生母?
不,不可能的。
轉念間,這想法就被打消了。
李政肖似皇帝,但五官之中,也能明顯看出何皇後的影子。
李政生在正月,日子趕得不巧,正是初九宮宴,皇後忽然發作,何家老夫人在內守著,皇帝在外等候,這樣嚴密的看顧,誰能將孩子給換了?
他是皇後生的,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鐘意思來想去,卻也沒個頭緒,最終還是決定不去摻和皇家這些事,隻要李政彆來尋她晦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
十一月十六日,秦王衣甲胄,騎馬自順天門入,軍隸執東突厥可汗頡利,向太上皇與皇帝獻捷。
皇帝即位之初,頡利可汗便兵犯涇陽,直逼京都,那時長安兵力不足,皇帝不得不與之簽訂渭水之盟,這對於早年東征西戰,從無敗績的他而言,無異於奇恥大辱,而太上皇起兵之初,迫於突厥威脅,甚至曾向其稱臣,內中憤恨,決計不比皇帝少。
突厥連年犯邊,侵擾關中,百姓早已不堪其苦,今見頡利可汗被擒,東突厥敗亡,當真萬民空巷,在這遍地歡聲中,加封旨意落下,勢如雷霆。
秦王加天策上將、陝東道大行台銜,位在王公上。增邑二萬戶,通前三萬戶。賜金輅一乘,袞冕之服,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部鼓吹及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於洛陽開府,許建文學館,以待四方之士。
大唐建國以來,也唯有皇帝一人得過天策上將銜而已。
而且沒過多久,他便殺隱太子建成,自己做了太子,不久又做了皇帝。
這份聖旨同當年那份,簡直如出一轍。
太子一係的臣工們臉色都不太好,太上皇更是麵色鐵青,皇帝似乎不覺,含笑看向太子,道:“秦王是你胞弟,又立此大功,這樣封賞,是否為過?”
太子素來溫善,皇帝又先遞了個兄弟情深的帽子過去,他便是再不情願,也不好推拒,漲紅著臉道:“秦王功績眾所周知,如此封賞,兒臣並無異議。”
皇帝目光有些複雜,最終道:“那便這樣定了。”
聖旨落下,必是經了中書、門下二省,幾位宰相首肯的,太子已經點頭,再質疑也無用,朝臣們交換個眼色,齊齊叩首,口稱萬歲。
當日朝會結束,午間便有宮宴相慶,到了晚間仍舊未歇,皇帝請了幾位重臣,準其偕同家眷入宮,後宮也有皇後與高位妃嬪列席,末了,又令人去請懷安居士入宮。
皇帝親請,當然不好不去,鐘意自去更衣,入得宮門,迎麵卻遇上了國子監祭酒孔穎達,隨即停下腳步,含笑等他見禮。
倒不是鐘意得誌猖狂,而是這人做事,委實不討她喜歡。
孔穎達字仲達,正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孫,出身儒門,許是因著關係,慣把禮教看的重於泰山。
魏徵是鬼見愁,上疏總算言之有據,這人卻是貓嫌狗厭,借彈劾之便,行沽名釣譽之事。
鐘意領正議大夫銜沒多久,便被他彈劾了三回,理由是女子為官,有失貞賢,她聽哥哥們提起,莫名之餘,又憋了一肚子火。
官位是皇帝給的,有本事同皇帝說去,彈劾她算什麼本事?
等皇帝為鐘意加侍中銜,更是捅了馬蜂窩,孔穎達眼裡她簡直是不守婦道、傷風敗俗的最佳典範,一日之內連上了七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說的難聽,被皇帝訓斥之後,才肯消停下去。
今日見的是彆人,鐘意絕不如此,可既是孔穎達,她卻偏要逞宰相威風,叫他拜上一回。
孔穎達也知她心思,然而他出自儒家,最守規度,即便不喜,也該同上官見禮,黑著臉向鐘意作揖,躬身道:“侍中安?”
鐘意等他禮完,才虛情假意的扶他:“祭酒是長輩,怎麼好向晚輩見禮?真是折煞我。”
既然如此,為何等我見禮完才說話?
孔穎達聽得心頭冒火,正待說話,卻見鐘意已經走出幾步,含笑道:“王公有禮。”
“我與居士位屬同階,”王珪麵容儒雅,氣度雍容,看眼孔穎達,擺擺手道:“可擔不起。”
“王公德高望重,我素來景仰,”她是假菩薩,王珪卻是真佛,鐘意真心尊敬,笑道:“區區一禮,如何會擔不起?”
孔穎達心知方才那幕被王珪看見,深覺失了顏麵,臉色更黑,上前見過禮,便匆匆走了。
王珪目送他離去,微微一笑,邊走邊道:“仲達也是長輩,即便有失禮之處,居士也不好故意戲弄。”
“王公不是早就到了嗎,方才為何停駐不語?”鐘意與他同行,笑道:“難道是想看我與祭酒相談甚歡?”
王珪微露笑意:“因為我也不喜歡他,想看他吃癟。”
鐘意道:“既然如此,方才那句話是……”
“過個場麵而已,”王珪不緊不慢道:“我與他同朝為官,撕破臉不好看。”
鐘意沒忍住笑了:“王公也是妙人。”
王珪笑道:“同妙,同妙。”
作者有話要說: ps:文中大致背景是唐朝,但有些東西就沒那麼細致了,時間線可能會晚一點,比如那句秦王掃六合就是李白寫的,這時候還沒有,再則,父親應該被稱為“阿耶”,但我覺得“阿爹”好聽,乾脆就沒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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