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你不知道我很鐘意你嗎?
朔風凜冽,李政語氣卻柔和,大概是夕陽太過溫情脈脈,鐘意居然從中聽出了幾分真摯。
可是,她目光閃過一抹譏誚,那又怎樣呢?
前世李政放著那麼多高門貴女不娶,非要頂著朝野非議,娶一個二嫁的女人,她想,那時他對她,也該有些在意的。
然而最後,他還是一杯鴆酒賜死了她。
人心是最敏感的東西,一旦被傷到了,哪怕隻是指甲蓋那麼大的傷口,都很難愈合。
更彆說李政帶給她的傷痛,遠不是一丁半點。
鐘意垂下眼睫,道:“秦王殿下……”
李政忽的伸手,食指覆住她唇珠,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
“我不想聽。”夕陽西下,他周身遍是暖色餘暉:“你又要說傷我心的話了。”
鐘意眉頭微動,不曾言語,他則淡淡收回了手。
“好了,回去吧。”李政道:“改日我再去看你。”
玉秋玉夏瞧見鐘意身影,早已迎了上來,隻是見她正同李政說話,遠遠觀望,不敢近前,李政擺擺手,示意她們過來,最後深深看鐘意一眼,轉身回宮去了。
玉秋玉夏跟隨鐘意左右,見李政見得多了,隱約能猜到幾分他心意,然而看鐘意垂著眼睫,一言不發,終究不敢過問。
“居士,”玉秋低聲道:“再不走,天就黑了。”
“罷了。”鐘意抬起頭,道:“我們回去吧。”
……
年關的腳步近了,俗世中喜氣漸厚,青檀觀倒不受影響,一如既往的清冷。
鐘意早就開始整理藥俗偏方,時間久了,也有厚厚一本,打算尋個時間,給英國公送去。
正月裡應酬多,英國公怕是忙的不可開交,她又是出家人,不好摻和那些,見今日無事,索性趕在年關前登門,往英國公府去了。
鐘意到的也巧,馬車在府門前停下,正遇上英國公一行騎馬歸來,見了她,下馬笑道:“居士是稀客,怎麼有閒暇登我家的門?”
“國公不是修撰《唐本草》麼,”鐘意含笑道:“我對此有些興趣,往常年也積了些時疫藥方,一道寫出來,登門獻醜了。”
英國公微怔:“先前燒尾宴上,倒不曾聽居士提起……”
“都是些零散方子,我也怕記錯,日後生出疏漏,”鐘意解釋道:“查驗無誤後,才敢交與國公。”
英國公先前收了她一箱醫書,已經倍覺感激,不意過了這些時日,她竟還記著這事,心中大為敬佩:“居士有這份仁心,便勝過世間須眉萬千。”
他身後立了位中年男子,儀表堂堂,做武官打扮,聞言發笑,向鐘意示禮道:“怨不得世人皆說居士是仙娥降世,這等慈悲心,便非常人所能有。”
鐘意回他一禮,笑問道:“尊駕是?”
“黎烏不過五品隸官,當不起居士一句尊駕,”那人笑道:“下官是左衛中郎將帳下參軍。”
左衛中郎將?
鐘意心中一動,目光微亮:“可是蘇定方將軍麾下?”
“正是。”黎烏語氣自豪,與有榮焉。
蘇烈蘇定方,前世鐘意不止一次聽過他的名字,李政覆滅東突厥的功績中,他也有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位少年將軍夜襲陰山,攻破頡利可汗牙賬,並以此功勳,遷正四品左衛中郎將。
文幼亭,武定方,這一文一武二人,正是長安近年來最為惹人注目的後起之秀。
覆滅東突厥一戰中,若非遇上了李政這個同樣年輕非凡的統帥,蘇定方的功績,隻怕會更耀眼。
不過,李政出身皇家,起點高的可怕,總督二十二州,初出茅廬便可統帥三軍,這是優勢,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劣勢。
千金之子不坐堂,皇帝對這個兒子心懷期待,當然不會再叫他到戰場上拚殺冒險,相比之下,蘇定方便自由得多。
鐘意死的時候,他早已平定蔥嶺,軍至百濟,連破二國,皆生擒其主,皇帝常稱之以“小驃騎”,希望他能如同霍去病一般封狼居胥,建不世功業。
女兒家對於征戰沙場的英豪,總會先天多幾分好感,鐘意也不例外,笑道:“久仰蘇將軍大名,可惜一直未能得見。”
“快了,蘇將軍同盧國公征討西突厥,再過幾月,想必便會有捷訊傳來,”黎烏跟在她與英國公身後,一道進了前廳,笑答道:“屆時,必然會返回長安。”
有侍女奉了茶,鐘意品了一口,道:“黎參軍怎麼沒有同去?”
“他此次回京,便是為了傳訊,”英國公答道:“隻留一日,馬上便要趕回龜茲。”
“原來如此。”鐘意依稀記得前世邊軍曾有時疫橫發,戰力大減,可她畢竟是內宅婦人,對邊疆之事知之甚少,記不得時疫究竟發生於何時何地,今日見了黎烏,倒可提醒他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