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心神不定, 怔怔看著他,而李政也不做聲,隻溫柔的抱住她, 低頭親吻她麵頰。
鐘意自嘲的笑了一下。
她早該想到的,這個人聰明的可怕,也敏銳的可怕, 隻要給他一個線索,他就能抽絲剝繭,將真相解析出來。
而她昨晚露出的痕跡,也太多了。
鐘意忽然間定了心,似乎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在支撐著她, 她伸手在李政肩頭推了一下, 道:“你放開我。”
她說:“咱們好好說。”
李政見她情緒漸趨平靜,方才鬆開,溫聲喚她:“阿意。”
鐘意抬眼看他, 內室燭火溫暖,暈黃之中,彆有溫柔,而她眼波卻淡的像水, 冷的像冰。
她道:“你怎麼猜到的?”
“其實也不難猜, ”李政低頭看她,道:“我早就有些察覺了, 隻是隱隱約約的, 缺了些關鍵的線索, 連不成線,直到昨晚,聽你說了那些話。”
鐘意語氣有些嘲諷,道:“這種時候,就不要賣弄你的聰明了吧。”
“阿意,你不妨試想一下,”李政輕輕笑了一下,道:“有這麼一個人,她同我沒什麼交際,卻對我很熟悉,甚至於知曉我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而且,還對我避之不及。她是怎麼做到的?”
鐘意垂眸不語。
“我覺得,她可能是在某個特定的時間裡,同我朝夕相處過,而且,是以非常親密的關係,隻是……”李政語氣微微沉了,目光專注的看著她,溫聲道:“隻是我做錯了事,惹她生氣,她再見到我,也不想理會了。”
鐘意依舊沒有出聲,既不反對,也沒有讚同。
“她能未卜先知,叫父親躲開即將遇上的危險,隨即又以此為由出家,避開半年之後的婚約,終生不嫁,再加上你昨晚說的話……”李政道:“我覺得,這已經非常明顯了。”
鐘意不得不承認他的敏銳與聰達。
李政這個人,生了一副溫柔麵,言談間唇畔總帶著三分笑意,很容易就叫人忽視底下潛藏的危險,總會在猝不及防時,給予致命一擊。
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有閒心笑了一下。
“秦王殿下,”鐘意淡淡道:“你說的很對。”
李政半分沾沾自喜的神情都沒露出,他靜默半晌,卻道:“對不住。”
鐘意詫異於自己此刻的心平氣和,她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先前不知道,”李政嘴唇動了動,目光愧疚,歉然道:“年夜那晚,不該那麼說的。”
“我也打了你,”鐘意反倒笑了:“都過去了。”
李政能感覺到她含笑麵容下漸起的堅冰,就像他們在這個屋內見第一麵時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過。
而現在,可能是他融化掉這層堅冰的最好機會。
一旦失敗,也很可能萬劫不複。
李政在心裡鼓起萬千勇氣,方才試探著道:“前世,你按照婚約,嫁與沈複了,是嗎?”
鐘意笑了,輕輕頷首:“是。”
雖然那都是前世發生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完全無法再去經曆,可聽她說那聲“是”,李政的心仍然不可避免的痛了一下。
他頓了頓,方才繼續道:“你跟他因為某些事情生了齟齬,然後和離,又改嫁給了我嗎?”
鐘意覺得自己心裡似乎有一把鈍刀子在割,一下又一下,那傷口粗糙而猙獰,血肉模糊的滴著血,痛的她幾乎說不出話。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叫她忍了下去,再次點一下頭。
“前世,”李政未曾察覺,斟酌著言辭,半晌,才再一次開口:“越國公是不是因為那場山崩……”
鐘意心中泛酸,眼瞼一合,淚珠滾滾落下。
“阿意,阿意!你不要哭!”李政慌忙摟住她,道:“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不說了!”
鐘意將他推開,自己擦了眼淚,道:“接下來呢,有沒有猜到彆的?”
李政見她如此,心如刀絞,然而有些事情不說出來,不問清楚,他實在是不甘心。
“你既沒有遵從婚約,再嫁沈複,想也是不喜歡他的,偏偏又借機出家,絕了嫁娶希望,想來……也不甚懷念我,”李政嘴唇有些乾,卻連舔一下的意思都沒有,躊躇片刻,卻轉了話頭:“昨晚,我想了一夜。”
“你對沈複,還肯笑一笑,說幾句話,便是生了口角齟齬,也會寫信去致歉,宮宴上遇見,還能舉杯共飲,而對我,卻是避如蛇蠍,多說一句話都不肯。”
“阿意,”他目光感傷,少見的有些忐忑,道:“是我做錯什麼,惹你生氣了嗎?”
鐘意聽罷,霎時間淚如雨下。
她一抬手,止住李政上前的動作,自己拭了淚,複又笑了。
“李政,你聰明的叫我害怕了。”鐘意道:“再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活不活了?”
李政卻道:“不會再有了。”
鐘意聽得不明所以,道:“什麼不會再有了?”
“除了我,再沒有人會這樣沒臉沒皮的纏著你,既叫你避之不及,又叫你喜歡了,”李政望著她,道:“沒有人會這麼做,也不會再有人發現了。”
“哈,”鐘意略經思忖,道:“還真是。”
李政不語,而她則道:“我有件事想問。”
李政道:“什麼?”
“燕德妃的事情,”鐘意道:“是不是你做的?”
李政露出些微笑意:“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覺得像是你的手筆,”鐘意道:“環環相扣,彆人見了,反而會疑心皇後,畢竟燕德妃得寵,曾有僭越之舉,皇後懷恨,也不奇怪。”
李政溫聲笑道:“阿意知我。”
鐘意倏然笑了一下,有些自嘲:“我曾經也這樣以為。”
李政聽出她話中的心灰意冷來,心中隱痛,斂了笑意,道:“對不住。”
“這話你已經說過一次了,”鐘意道:“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李政道:“為我前世做過的錯事。”
“昨日我在太極殿想了一夜,”他低下頭,輕輕道:“你既然還能同沈複說笑,想也沒那麼恨他,而我呢,卻連多說一句都不肯。倘若隻是不想嫁給他,想要退婚,總有萬千種辦法,而你,卻選擇了最為決絕的一種……”
鐘意麵色平靜,不辨喜怒,李政卻有些不想說下去,靜寂良久,方才道:“叫你這樣難過,甚至絕了姻緣之心,我做的錯事,必然很傷你心……”
鐘意聽罷,心中既酸且悲,想說些什麼,卻覺得沒有必要了。
最後,她道:“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你也沒必要掛在心上。”
“阿意,前世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我都不說二話,可這一世,我們就不要再分離了,好嗎?”
李政握住她手,誠摯道:“既然沒有菩薩入夢,不得不常伴青燈之說,我便去求父皇賜婚,娶你做我的王妃。”
“你看,”鐘意撥開他手,笑道:“兩輩子了,你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這麼想當然。”
“我以為我之前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可你根本就沒往心裡去,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再說一遍,”她道:“我不想嫁給你,也不想再做你的王妃,秦王殿下,我這麼說,你能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