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夏眉頭微動, 小心覷眼鐘意神情,道:“那不是秦王殿下嗎?這是要往哪兒去?”
“連綿驟雨, 怕有洪澇, ”鐘意目送那一行人遠去, 道:“大概是去主持黃河諸州防汛事宜吧。”
這種軍國大事, 離她們其實很遠, 玉夏見她神情平淡, 卻也猜不透她心中作何思量,便默默地停了口,沒有再說。
“回去用飯吧,”鐘意轉身,回了驛館,道:“明日還要早起呢。”
……
一連經了幾場驟雨,路麵有些黏濕, 好在太陽也出來了, 他們又不急著趕路, 倒沒有受到什麼特彆大的影響。
綏州地遠, 沒有十天半個月, 決計到不了地方,這還是在所有人輕裝上路, 乘馬前往的前提下。
鐘意原是打算往華州去, 將馬車留下, 再乘船, 經黃河前往綏州的, 然而因驟雨連綿之故,黃河上已經停了行船,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
“居士,怎麼辦?”玉秋愁眉苦臉道:“若是乘坐馬車,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抵達。”
“那便騎馬吧,”鐘意下了馬車,摩挲朱騅的脖頸,笑道:“隻是要辛苦你了。”
朱騅溫順的蹭了蹭她,輕輕打個噴鼻。
鐘意此次出行,便將朱騅帶上了,叫人牽著,雙騎並行。
這匹棗紅馬神駿非凡,若是留在青檀觀裡虛耗,便可惜了。
越國公府原也是關隴門閥中的一員,子弟精於騎射,鐘意雖是女郎,卻也同樣有所涉獵。
時下風氣開放,胡漢相融,女子地位也頗高,太上皇與皇帝的公主們甚至養有麵首,有時還會堂而皇之的相攜打獵,言官們雖看不慣,卻也不會專門上疏彈劾。
玉秋玉夏自幼跟隨鐘意,原就是會騎馬的,趙媼這些年往來四方,自然也通騎術,一行人商議過後,便決定騎馬往綏州去,至於馬車等笨重東西,便就近找個莊園舍下。
鐘意的行囊中備了帷帽,此時正得用,自去換一身胡服,腳蹬短靴,明豔不可方物。
“我們走吧,每隔三十裡有一驛館,”翻身坐到朱騅身上,她揚聲道:“若是疲憊,也可到站便去歇息。”
眾人齊聲應道:“是。”
鐘意騎術不凡,朱騅更是迅疾如風,其餘人在後,幾乎追不上,她卻不願同眾人離得遠了,略微緊了緊韁繩,朱騅便順從的慢了下來,與眾人齊頭並進。
就如同女郎愛珠玉華服一般,男子也很難不喜利劍駿馬。
陳度見朱騅神俊,又通靈性,實在是喜歡,自己喝完水後,又去摸它鬢毛,親自喂它喝水,向鐘意讚道:“當真好馬!千金也換不得,女郎從何處得來?”
鐘意輕裝簡行,更不欲暴露身份,便叫人以女郎相稱,掩人耳目,聞言笑道:“有人得罪了我,送它來向我賠罪。”
“啊呀,那人真是誠心,”陳度歆羨,連連道:“若也有人能得罪我一回便好了。”
朱騅喝了水,便有些翻臉不認人,馬頭一擺,叫他走遠些。
陳度不覺生氣,反倒笑了,他道:“真是通靈,除去女郎,它都不怎麼搭理人。”
一行人歇息的差不多了,鐘意便站起身,愛憐的撫摸朱騅,道:“它確實很聰明。”
綏州距長安有千裡之遙,眾人騎馬趕路,小半個月過去,終於趕到延州境內,綏州在望。
路上難免辛苦,到了驛館,總算能鬆口氣,鐘意將朱騅交給扈從,用過晚飯後,便叫人掌了燈,取了筆墨,將沿路見聞寫下。
夜色如同一片黑幕,無聲的湧了出來,延州偏遠,遠不似長安繁華,驛館也荒涼簡陋,門前掛了兩盞燈,徑直發著幽微的光,聊勝於無而已。
護衛換班的時候到了,一班人提著燈籠過來,替換掉原先那一般人,因這緣故,防衛出現了非常短暫的空隙,對於普通人而言,仍舊無隙可尋,但對於經驗老道的人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來人身手矯健的翻過院牆,悄無聲息落地,見左右無人,方才輕手輕腳的往馬廄去。
一眾馬匹之中,朱騅無疑是最顯眼的,高大雄健,威武不凡,即便低頭吃草,也比尋常馬匹要高。
夜色深深,來人隻能看個大概,放輕動作,上前去解韁繩,朱騅見狀,一抬前蹄踢了過去,那人反應迅疾,閃身躲開了。
一陣風吹過,掛在馬廄旁的燈籠晃了下,那人借光一瞥,清臒憔悴的臉上忽然露出幾分喜意:“朱騅?”
被人叫出名字,朱騅也怔了,停下吃草的動作,眨巴著眼打量他。
“你怎在此?”來人伸手摸它鬢毛,低聲道:“可是秦王殿下來了?”
朱騅朝他打個噴鼻,輕輕嘶叫一聲。
……
鐘意提筆寫了一半,堪堪翻過一頁,便聽門扉被人敲了一下,她以為是玉秋或者玉夏,便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隨即又被關上,她頭也沒抬:“出什麼事了?”
沒有人說話。
鐘意心中一動,抬頭去看,卻見桌案前立了位男子,身量筆挺,周身玄衣,頭戴鬥笠,不辯麵容。
她挺直腰身,平靜道:“尊駕是?”
“女郎,”來人語氣低沉,聽聲音,似乎還很年輕:“你好像一點也不怕。”
“怕又沒有用,”鐘意淡淡道:“倒不如談談你的來意。”
那人讚道:“好氣魄。”
鐘意輕輕道了聲謝。
“女郎,”他頓了一下,道:“你出自長安哪一家?到此意欲何為?”
鐘意則道:“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