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問(2 / 2)

鐘意 初雲之初 8652 字 8個月前

她還真沒想過,有一日自己也能做歌調裡的角兒,又是好笑,又有點無奈:“罷了,任他們說去。”

李政出征東突厥時,曾經往銀州來,近日因崔令造反之故,坊間不安,將軍政之事理順,便想輕裝簡行,往市井之間走訪,還專程去請鐘意。

因那些傳聞,鐘意心裡有些不自在,隔著簾子,尋個由頭拒了,李政雖有些遺憾,倒不奇怪,同她道彆,同侍從一道走了。

剛出了正月,街頭巷尾正熱鬨,渾然不受崔令造反之事,李政隨意逛了逛,便聽不遠處高樓有靡靡的絲竹之音傳來,歌姬聲色柔婉,語調溫綿。

他沒去過秦樓楚館,對於那種地方,也近乎本能的嫌臟,就他的身份而言,真不想去,也沒人能勉強。

李政原是打算走的,遠遠聽了幾句,卻忽然停住,尋個僻靜地方落腳,吩咐侍從將那歌姬帶來,細細問了幾句。

那歌姬雖婉媚,倒不纏人,一一答了。

李政聽得坊中歌調將二人配成雙,心花怒放,麵上卻不顯,問那歌姬:“你覺得,懷安居士如何?”

“巾幗不讓須眉,”那歌姬目露敬佩,道:“天下女子心向往之。”

李政滿意的頷首,吩咐侍從打賞她一把金葉子,又道:“你真覺得……她同秦王般配嗎?”

“秦王麼?”歌姬一怔,道:“若配居士,倒也湊合吧。”

“什麼叫湊合?”李政眉頭一跳,怒道:“他們不是很般配嗎?”

歌姬不解道:“居士是月裡仙娥,凡夫俗子如何能配得上?”

李政將她手中金葉子奪回大半,憋著氣走了。

……

北地寒涼,此時尚是二月,到了夜間,更是森冷。

鐘意躺在塌上,聽得外邊風聲呼嘯,一時難以安枕,索性坐起身,靠著床壁思索接下來該當如何。

正入神,卻聽窗扉被人輕輕叩了兩下,咚咚作響。

鐘意警覺道:“誰?”

“是我。”李政的聲音響起。

怨不得能避開外間護衛。

鐘意微鬆口氣,又問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我馬上就要走了,來同你道彆。”李政頓了頓,道:“我能進去說話嗎?”

“征西突厥嗎?竟這麼急。”鐘意微怔,隨即道:“外邊冷,你進來吧。”

屋內沒有掌燈,光線昏暗,窗扉合著,清冷的月光也照不進。

李政推門入內,反手將門關上,他也沒有掌燈,就著黑暗,道:“今日我邀你同遊,你卻不去,當真可惜。”

“不是道彆的嗎,”鐘意思及玉夏所說曲調,有些警惕:“怎麼又說起這個來了?”

李政眼底微光一閃,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今日出行,聽見了一點好玩的,想說與你聽。”

鐘意推辭道:“我不感興趣,不想聽。”

李政莞爾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鐘意悶悶道:“你說完了嗎?早些走吧,彆叫人等。”

“阿意,”李政不理會她的逐客令,道:“你不在意那些坊間傳聞嗎?”

鐘意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政低低的笑了起來:“孤男寡女,半夜私話,果然站的很正。”

鐘意惱道:“李政,你給我滾出去!”

“好了,”李政溫和哄道:“我再問你幾句話,問完便走。”

他語氣認真,渾然不似平素插科打諢,鐘意便直起身,道:“你說。”

“第一個問題,”李政眼瞼微垂,溫聲道:“阿意,你還恨我嗎?”

鐘意心知他問的是前世,原本輕鬆的心緒微微一沉。

她恨他嗎?

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此刻,彼此隔著一截黑暗相望,她卻有些說不出口。

他救過她的性命,一次次的為她退讓,言行舉止中的愛慕,以及那句“我會支持你”,她並不是看不見,聽不見,感覺不到。

可若說是原諒,她也做不到。

李政早有預料,聽得這陣沉默,也不緊逼,而是道:“我不需要你的回答,隻要你心裡清楚,說與不說,都沒什麼兩樣。”

鐘意不語。

“第二個問題,”李政又道:“前世夫妻一場,你捫心自問,我對你好嗎?”

黑暗隔絕了彼此的視線,看不清她麵上神情,他道:“我得到你的手段可能不夠光彩,最終的結局也淒涼,可我也希望你能仔細想一想,我們做夫妻時,我待你如何?”

鐘意手指下意識捏緊了被子,卻不做聲。

“第三個問題,”李政道:“我對我們的孩子好嗎?你同孩子的感情深嗎?我會下令殺妻,寧肯為此叫一雙兒女痛恨他們的父親嗎?”

鐘意嘴唇輕顫,牙關緊要。

“最後一個問題,阿意,”李政聲音柔和,徐徐道:“你這樣恨我,是否也曾經同樣深愛我?”

“阿意,求你問你自己——你愛的那個李政,真的會如此絕情嗎?”

一連四個問題,哪一個都問的鐘意心頭發梗,哪一個也答不上。

沒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冷月如霜,懸在天外,也進了鐘意的心,她覺得有些冷,可那爐火又是熱的,叫寒霜化開,心頭也染了暖意。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幾個問題,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想,但來日相見,務必給我一個答複。”

“阿意,就此彆過,”李政微微一笑,轉身出門:“萬萬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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