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公府隻有她一個女兒,小時候倒還好,略微大些,女孩子便同男孩子玩兒不到一起去了,那時候,便是瀾娘照看著小表妹,彼此之間的情分,不比親姐妹差多少。
“你也真是膽大,”瀾娘叫乳母抱了兒子華英過來,叫鐘意抱抱他,又輕聲責備:“我聽夫君說起銀州叛亂,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鐘意安撫道:“快彆說我了,玉夏玉秋一人說了一遍,趙嬤嬤也說了一遍,等我歸家,阿娘阿爹那兒不知還有多少話等著念叨呢。”
瀾娘生的端麗,眉宇間還有些少婦的嬌嫵,聞言笑她:“你活該。”
“華英生的倒是俊俏,長大了必然是美郎君,”鐘意畢竟也曾做過母親,將那小娃娃抱起,仔細端詳他眉眼,又道:“不像你,倒像姐夫。”
瀾娘的丈夫李崇義,乃是河間郡王李孝恭的長子,出身宗室,皇帝尚且要稱呼李崇義一聲堂兄,倒也是樁好姻緣。
“男孩子還是像父親好,”瀾娘聞言笑道:“若是像我,怕會有脂粉氣。”
鐘意笑而不語,瀾娘卻遣退左右,低聲道:“你同秦王殿下的事,是真的嗎?”
鐘意心中窘迫,悶悶道:“銀州也就罷了,怎麼連綏州都知道了?”
瀾娘咯咯直笑,道:“再過些時日,我怕天下皆知了。”
鐘意慣來同這表姐親近,也想找個人傾訴,倒不瞞她,隱去前世不提,將二人之事大略說了。
“我的傻阿意,你還想找個什麼樣的?”瀾娘聽罷,詫異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對你百依百順,又是天潢貴胄,你這都看不上眼?”
在彆人嘴裡,怎麼她倒成了不識好歹的人了。
“他那張嘴忒討厭,”鐘意悶悶道:“你也是,不幫我,卻幫他。”
“我自是站在你這邊的,”瀾娘原還想說和幾句,再想起表妹出嫁身份,那說和的心思便淡了,改口道:“不成也好。”
鐘意道:“怎麼說?”
“你既出家,哪裡是能再嫁的?他又是皇族親王,不可能終身不娶,屆時我們阿意算什麼,他的外室麼?”
內室裡有年幼的小郎君,還有身嬌肉貴的夫人女郎,那炭火也燒的熱,瀾娘執起一把團扇,隨意扇了兩下,又停下,道:“倒不如豢養幾個年輕郎君作陪,既自在,也歡暢,想聽什麼好話,他們都說得。”
鐘意滿臉詫異,道:“表姐!”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瀾娘笑道:“孤身出家,又有宰輔身份,有錢有閒,再豢養幾個美貌郎君,真是神仙也不換的日子,你若願意,我真想同你換。”
鐘意隱約察覺出幾分什麼,低聲道:“姐夫待你不好嗎?”
“也還成,他四個兒子,有三個是我生的,還有一個也養在我這兒,女兒也一樣,算是過得去了,”瀾娘打著扇,漫不經心道:“就是前幾日有人送了個幾個粉頭來,忒沒規矩,大半夜彈琴,吵得我耳朵疼。”
鐘意道:“姐夫怎麼說?”
“他那晚往軍營去了,不在府中,”瀾娘慵懶的打個哈欠,順勢拿團扇掩口,道:“我叫人把彈琴的賣了,又淘換了幾個逗趣玩意賠他。”
她“噗嗤”一聲笑了:“你不知道,剩下那幾個粉頭嚇壞了,前日我叫她們來唱曲兒,彈琵琶的手都在抖,調子也亂了。”
嫡庶有彆,妻妾涇渭分明,時下主母,倒沒有想象中在意妾室。
長安勳貴之中,妾室生下兒女之後,皆會交與主母照看,嫡母便是母親,嫡母的娘家,便是他們的母家。
尊卑如此分明,是以大多數主母,都不怎麼將妾室放在眼裡,如同瀾娘這般隨意發賣掉的,也不在少數,彼此締結婚姻,多半是門當戶對,主母娘家強盛,當然也能硬氣,不會弱了氣勢。
鐘意出身不低,前世兩次出嫁,皆是做了正室,可即便如此,對於那些侍妾之流,她也覺得膈應。
父親沒有納妾,隻有母親一人,她從小見著,也希望自己能找個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人。
既然是一心一意,怎麼能再有彆人呢?
她悶悶道:“我若是嫁人,可受不了他還有彆人。”
“你就是活的太清楚了,”瀾娘道:“人啊,總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
“不過也還好,你出家了,也免了嫁娶麻煩,”將懷裡的兒子放回搖籃,她笑道:“高門把持官員入仕權柄,多少寒門士子不得誌,以你的聲望,若是願意,隻消招招手,便有人心甘情願拜在門下。”
鐘意窘迫道:“有李政在那兒橫著,誰敢啊。”
“隻看你這張臉,也多的是人敢,”瀾娘目視著表妹那張秋水凝神般的芙蓉麵,笑道:“男人裡邊,有的是願意牡丹花下死的。”
“你笑話我,”鐘意悶悶道:“以後再不跟你說了。”
“阿意,”瀾娘忽然靠近她些,低聲道:“你是不是動心了?”
鐘意道:“什麼動心?”
“對秦王殿下,”瀾娘道:“動心了嗎?”
鐘意麵上一熱,口中卻道:“他那麼討厭,我才不喜歡呢。”
瀾娘隻是看著她笑,笑完又道:“他受傷了,現在很不好,寫信過來,想見你一麵,你既不喜歡,我便打發信使走人,叫他死了這條心。”
鐘意麵色一變:“什麼時候的事?”
瀾娘細細看她神情,挑眉道:“你又不喜歡他,在意這麼多做什麼?”
“阿姐,”鐘意心急如焚,喚她道:“你快彆戲弄我了。”
“信剛送到,”瀾娘自袖中取出,道:“你要去見他嗎?”
“去。”鐘意神情幾變,輾轉反複,終於定下心,道:“我即刻動身。”
“你啊。”瀾娘原還笑吟吟的看著她,待她說完,忽然輕歎口氣,握住她手,囑咐道:“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