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端坐在父王身邊,一大一小兩張臉十分相似,丹鳳眼生在她臉上,有種鋒芒畢露的美,令人不敢逼視,若是再長大些,想必會更明顯。
時辰還早,鐘意抱著景康落座,用了早膳之後,才同李政一道往獸園去,至於那兩個小蘿卜頭,當然也一起跟著。
獸園占地不少,因今次宮宴,內侍監令人刻意整修,雖不似宮室內富麗堂皇,卻也彆有一般大氣恢弘。
他們一家四口過去時,便隻有帝後未至,下首處端坐著的是曾經的太子睿,現在的楚王夫婦,眾人起身見禮,李政受了,方才令人落座。
李政入主東宮,皇後仿佛也在一夕之間老去,眼角紋路深深,脂粉都有些遮不住,楚王昔年也是溫潤如玉的,這兩年功夫下來,氣息或多或少也有些陰鬱,太子妃蘇氏原就不喜鐘意,因退為楚王妃之故,妯娌之間的齟齬愈發深了。
天氣炎熱,楚王妃手中打著扇,見鐘意落座,方才笑道:“景宣好像更漂亮了。”
“她這麼小,倒還看不太出,”鐘意亦是笑道:“女孩子要再大些,五官才能長開。”
“父母品貌不俗,她如何會差?”皇後溫和笑道:“假以時日,必然也是皇族中首屈一指的美人。”
皇帝沒有理會這些女人們的話,而是向前伸臂,笑道:“景宣也來了?快過來,叫阿翁抱抱。”
景宣也不怕他,笑著撲到他身上去,道:“阿翁,阿翁!昨日那把弓箭我給了弟弟,你再給我一把,好不好?”
“給了景康?”皇帝笑著拍了拍她的肩,又去看幼孫,欣慰道:“李家在馬背上打天下,子孫原該弓馬嫻熟,不可輕廢此道。”
李政笑道:“景康像我嘛,當然不會遜色。”
皇帝沒好氣的斜他一眼,道:“又在自吹自擂了。”
父子二人說笑間,場中表演便開始了,獸園馴養靈猴,鑽圈跳盆,無一不通,景康看的歡喜,小手拍個不停,景宣在皇帝身側,也是專心致誌。
鐘意對這些倒不如何感興趣,叫景康坐在身側,自己剝葡萄喂他。
那果子的汁水也多,沾的手指黏膩,玉夏用濕帕子幫她擦拭,鐘意隨意抬頭,目光卻同楚王下首處、一身素服的沈複撞上了。
昔日豐神俊朗的沈家郎君,今日卻有些委頓,麵頰瘦削,膚色蒼白,連目光都透著疲憊。
安國公於去歲辭世,他承繼爵位,原該守孝三年的,然而皇帝看重,許其奪情,故而沈複並未丁憂,隻著素服治事。
許是因為父孝在身,他也沒有再娶,今日列位貴戚在坐,隻他身側無人。
這些年發生了那麼多事,好的壞的,鐘意都經曆的太多,此刻見他,心緒委實複雜,一時也說不出究竟是何滋味,順勢將目光彆開了。
沈複淡淡垂下眼睫。
獸園的表演的確精彩,鐘意的興致卻徹底沒了,場外不知何時進來一個內侍,同內侍總管刑光耳語幾句,後者便往皇帝身邊去,同樣低語幾句。
皇帝微微變了臉色,以目示意李政,後者便站起身,同父親一道往太極殿去議事。
鐘意有些擔憂,李政卻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無慮,她定了神,輕輕頷首。
景宣原是坐在皇帝身邊的,見他要走,也站起身道:“阿翁到哪兒去?我跟你一起。”
“阿翁有事要同你父王商議,”皇帝對著慣來寵愛的小孫女,倒還和顏悅色:“景宣乖,去尋你母親。”
景宣稚聲道:“不可以跟阿翁一起去嗎?”
皇帝笑了:“你既願意,那便一起吧。”
祖孫三代人相攜離去,其餘人不免有所猜測,事發突然,女眷們更是一絲風聲也猜不出。
皇後素來端莊,見狀笑道:“八成是朝堂上有事,又有得忙了。”
鐘意也不變色,示意獸園的侍從繼續表演,又笑道:“景康昨晚便迫不及待了。”
“孩子愛玩,”皇後溫婉的笑:“當然喜歡這些。”
有馴獸的侍從上前,身後是頭比人高一尺的巨熊,毛皮棕黑,魁梧結實,像座小山似的。
景康沒見過這個,看的眼睛都不眨,也不知獸園侍從是如何馴化的,那巨熊竟如人一般,頗富靈慧,遵從指示,做出一個個憨態可掬的動作來。
鐘意對這些不甚感興趣,轉頭吩咐玉夏,叫她去為景康備些溫水來,還未轉回,便聽下首驚叫聲猛然響起。
那頭巨熊竟掙開了繩索,跳到場中來了!
鐘意餘光一轉,便瞥見一道黑沉影子氣勢洶洶撲來,電光火石之間,她顧不得多想,當即將景康一推,撞到玉秋懷裡,喝道:“先抱他走!”
這變故來的突然,景康也被嚇住了,玉秋抱著他連退數步,方才停下。
眨眼功夫,那頭棕熊便到了近前,宮人內侍四散逃離,驚叫不斷,還有人疾呼侍衛護駕,場麵一時混亂。
鐘意心臟跳的飛快,勉強定心,打算自席位之後繞行,冷不防被楚王妃絆了下,身子歪倒,再一回神,那頭棕熊已經到了近前,許是離得太近,她甚至嗅到了它口齒之中湧出的腥氣。
鐘意從沒有感覺自己會離死這麼近,心中遍是絕望,半合上眼,衣袖卻被人拽住,猛地拉開。
她吃了一驚,下意識睜眼,卻發現自己與棕熊之間,已經多了一個人。
沈複擋在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