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前世八(2 / 2)

鐘意 初雲之初 13920 字 8個月前

鐘意出了內室,便見李政趴在牆上,耳朵死命往上邊湊,原還鬱結的心緒忽然紓解好些,上前去道:“走了。”

李政立即正襟危坐,挽住她手,道:“說完了嗎?那我們走吧。”

鐘意今日經事太多,委實有些倦怠,向他一笑,道:“走吧。”

返回東宮的路上,李政什麼都沒問,眼見著快到地方了,才低聲試探道:“你們說什麼了?我怎麼都沒怎麼聽到?”

“也沒說什麼,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鐘意有些黯然,倒不瞞他,道:“我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麼才好。”

李政見她頗有傷懷之態,不忍拿自己那點酸水逼她,溫聲安慰幾句,又叫景宣與景康去逗娘親高興。

鐘意如何不明白李政與那姐弟倆的心意,心中雖還有些難過,卻也不欲叫他們擔憂,及至晚間入睡前,便神態如常。

景康今日被嚇到了,李政心疼兒子,打算摟著他睡,剛幫他洗了那雙小腳丫,便見玉夏匆匆入內,見景康也在,轉口道:“縣主的小弓箭落在這兒了嗎?叫奴婢來找呢。”

鐘意見她如此,便知是有事發生,吩咐人抱景康去內殿,方才問道:“怎麼了?”

玉夏低聲道:“楚王妃小產了。”

“啊,”鐘意有些訝異:“怎麼會?”

“好像是受了驚嚇的緣故,”玉夏神情凝重:“拖得太久,傷了身子,太醫說她再不能生了。”

“不用管,”李政淡淡道:“彆人的事情,同我們家有什麼相乾?”

鐘意擺擺手,示意玉夏退下,這才道:“今日之事,是誰動的手?”

李政忽然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道:“我要說了,你可彆惱。”

鐘意原也隻是隨口一問,聽他這樣講,卻怔住了:“你居然知道?”

李政笑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鐘意蹙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了,可彆跟彆人提,”李政有些無奈,道:“那頭棕熊掙脫之後,是不是徑直往你們桌上去了?”

若非如此,鐘意也不會第一時間將景康推開了。

“那頭棕熊野性難馴,隻有一個偏好,便是蜜糖,”李政哭笑不得道:“景康出門前,是不是把他那罐蜂蜜帶上,叫人擺在桌子上了?”

鐘意不可置信,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來:“荒唐!”

“我也覺得荒唐,父皇知曉後,也是失笑,”李政道:“這事鬨的不小,景康雖是無意,但後果卻也有些嚴重,你可彆往外說。”

“這也未免太過……”鐘意不知應該如何形容才好,斷斷續續許久,方才道:“太過巧合了吧。”

“禁軍接管了獸園,一乾人等儘數進了掖庭,事涉太孫,誰敢疏忽?”李政道:“倘若有人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動手腳,那才是荒誕呢。”

鐘意想起方才玉夏所言,楚王妃因此受驚小產,無法再孕,禁不住搖頭:“如此說來,楚王妃倒是遭了無妄之災。”

話一說完,她便哂笑起來:“也沒什麼好可憐的,一報還一報而已。”

鐘意心思軟,李政是知道的,聽聞楚王妃小產,不能再孕,反倒出言譏誚,更是不合情理:“她怎麼你了?”

那雙明亮的丹鳳眼一轉,他道:“今日宮宴,她給你使絆子了?”

“推開景康之後,我原是能躲開的,”鐘意並不瞞他,低聲道:“她絆了我一下……”

“賤婢爾敢!”李政變色,騰地站起身,道:“阿意,你怎麼不早說?”

鐘意趕忙拉住他:“大晚上的,你做什麼。”

“等著吧,”他倏然冷笑,握住她手,安撫道:“阿意,我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

鐘意拉他坐下,溫言勸道:“你可不許胡來。”

“安心,”李政道:“我難道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嗎?”

鐘意心說那可說不準,天底下還有你這混世魔頭不敢乾的事嗎?

“楚王夫婦身份畢竟不同尋常,這種時候,也彆多生是非,左右她也遭了報應,算是扯平好了,”鐘意道:“你彆胡鬨,嗯?”

“阿意,”李政悶悶道:“你脾性這麼好,會被人欺負的。”

鐘意沒好氣道:“便是你欺負的最過分。”

“一報還一報,”李政笑道:“若有來生,我也由著你欺負,好不好?”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那日獸園中的變故,最終還是被人傳出去了,而安國公悍不畏死,以身相護太子妃的事情,當然也瞞不過人。

這事當然不算是壞事,但也決計不是什麼好事。

鐘意畢竟是大唐儲妃,又曾嫁與沈複,幾層關係考校下來,再加之有人推波助瀾,傳的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也就不足為奇了。

有人說安國公與太子妃原就是青梅竹馬,隻是被太子橫刀奪愛,不得不和離,保全家眷,心裡一直都記掛著彼此,這不,危難之際,安國公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了。

還有人說,太子妃與安國公根本就是藕斷絲連,明麵上沒了聯係,私底下可是時常鴻雁傳書呢,至於太子,恐怕早就被太子妃迷的丟了魂兒,帽子有沒有變色都不一定呢。

謠言隻靠一張嘴,說的人多了,彆人總會不由自主的信上幾分,連看向鐘意的目光,都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揣度。

鐘意不勝其煩,後續送與沈複的謝禮,都是叫李政遣人去送,以免令人生出更多不堪的猜測來。

這日午間,鐘意哄著景康睡下,卻聽玉夏來稟,言說文媼到了,她心下微奇,吩咐人請她入內。

文媼身著素簡,往日見她,麵上總有三分笑意,今日不知怎麼,卻滿臉肅穆。

鐘意心頭一突,卻還是笑道:“文媼,你怎麼來了?”

文媼道:“奴婢有幾句話要講,請娘娘屏退左右。”

鐘意一怔,擺擺手,示意侍從們退避。

文媼向她叩首,開門見山道:“娘娘,您有聽聞過近日的傳言嗎?”

鐘意坦然道:“聽過。”

“娘娘請恕奴婢大不敬之罪,”文媼再度叩首,道:“大唐風氣開放,時下也無甚清規戒律,婦人和離二嫁,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奴婢希望娘娘能明白,您嫁的是這天下人儲君,將來是要做國母的,任何微不足道的缺憾,落在天下人眼裡,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鐘意聽的心頭悶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文媼的話的確有理,可從頭到尾,她又做錯了什麼?

“即便不能襄助殿下,至少,也請您不要在他臉上抹黑。”文媼第三次頓首,恭謹道:“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更檢點一些才好。”

……更檢點一些才好。

鐘意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說不檢點的一天。

換做從前,遭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她早就拍案而起了。

可現在的她,畢竟不再是過去的她了。

“文媼,”她默然良久,道:“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嗎?”

文媼恭敬道:“是奴婢與東宮幾位屬臣的意思。”

“哦,”鐘意心頭泛涼:“我猜,他們肯定說的比剛才那襲話過分多了吧……”

文媼見她如此,有些不忍:“他們也是太過敬重太子,不欲他因內事遭人攻訐。”

鐘意恍若未聞,道:“或許在你們眼裡,那時我根本不應該接受沈複的幫扶吧,哪怕是死在那兒,也比現在這局麵好,不是嗎?”

文媼不語。

“退下吧, ”鐘意合上眼,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文媼歉然道:“是奴婢逾越了。”

鐘意擺擺手,示意她離去,文媼默然向她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內室的門合上,鐘意忍了許久的眼淚方才落下,她伏在案上,泣不成聲。

她的確不是一個完美的太子妃,或許也擔不起這責任。

可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問過她,是不是願意走這條路。

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

窗外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日雨,叫人的心緒也跟著紛雜起來。

李政自太極殿返回東宮時,麵色有些陰鬱,見了鐘意,才算好些。

用了一碗飯後,他道:“父皇想撮合沈複娶宗室女,他拒絕了。”

鐘意眼皮子都沒抬,道:“關我什麼事,要你巴巴說這一句。”

“他這些年又沒有再娶,安國公府沒個女主人,也不像話,”李政心裡那缸醋在翻滾:“阿意,他是不是還記掛著你?”

鐘意猛地擱下筷子,道:“這是沈複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你想知道,大可以去問他。”

她慣來溫和,忽然疾言厲色,李政竟有轉瞬失神,他停了筷,道:“阿意,你心裡……可還有他嗎?”

“太子殿下,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鐘意道:“主動提起他的是哪一個?”

她對上一個問題避而不談,李政的心便有些沉了,冷臉道:“也不知是誰拚死回護你,先開了這個頭。”

好啊,原來在他看來,根子也是作死自己身上的。

“是!”鐘意手抖的握不住帕子,恨聲道:“都是我的不是!怨我命硬,倘若那日直接死了,哪還有這些波折?!隻是可憐太子殿下,平白被我牽累了名聲!”

李政變色:“你這是什麼話?!”

“你聽的是什麼話,這就是什麼話,”鐘意道:“很難懂嗎?”

李政冷冷注視她,她也毫不在意,宮人內侍皆垂著首,噤若寒蟬,內室一片安寂,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李政霍然起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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