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誌安怒極, 竟說不出話來:“你!”
“誌安失禮, 居士勿怪。”宗政弘一直靜聽, 始終未曾插嘴,見蘇誌安被說的無言以對, 方才道:“事到如今, 我隻想知道,居士要怎樣,才肯相助?”
鐘意笑微微的看著他, 道:“倒也不難。”
宗政弘眉梢微動, 蘇誌安也暫且斂了不忿神情, 前者伸手示意,道:“居士請講。”
鐘意卻轉向前廳一眾侍從, 道:“你們退下吧。”
宗政弘微露疑惑,少見的表露出不解:“居士何意?”
“長史最好也叫侍從退下, 當然,若是不肯,我也不會強求。”
鐘意側首, 目光落在他麵上,道:“你們兩個男人, 我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難道還怕我會做什麼不成?”
宗政弘目光微沉,久久注視著她, 卻不言語。
鐘意也不打怵, 同樣平靜的與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 宗政弘一抬手,道:“你們退下。”
侍從們齊齊退下,掩上前廳的門,似乎隻在眨眼之間,內室裡便隻留了他們三人。
宗政弘不語,蘇誌安則有些不悅,出言道:“懷安居士,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當然可以。”鐘意端坐椅上,頷首道:“我不缺錢,也不缺名,更不缺勢,仔細想想,就是缺了點趣味。”
宗政弘道:“居士有話,但可直言。”
鐘意麵頰上露出一個笑來,像是四月的桃花,被春風吹得綻放,隻是那笑意有些冷,凜冽的像冰。
“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聽個響兒,”她望著那二人,有些漫不經心的道:“長史跟司馬向我叩三個頭,如何?”
話音落地,氣氛一時安寂,空氣似乎都沉寂起來,安靜的令人心慌。
叩首乃是最能表示敬重的儀禮,而平輩之間叩首,已經是非常的折辱了。
殺父之仇,不過如此。
宗政弘眯起眼看她,卻沒有言語,而蘇誌安,則是被她這話驚住,半晌才回過神來,暴跳如雷。
“簡直荒唐!”他怒極反笑,斥道:“我上跪天下,中敬天子,下拜父母,怎麼可能同你叩首?陛下朝議之時,滿殿臣工也是坐於大殿之上奏對!向你叩首?”
“懷安居士,”蘇誌安譏誚道:“你受得起嗎?!”
“怎麼受不起了?”鐘意目光平靜,並不覺得自己說的過分。
她笑微微道:“在地上挖一把泥,鑄成佛像,便有無數人爭先恐後的搶著跪拜,深以為榮,泥土尚且受得起,我如何受不起?”
“你簡直是瘋了,”蘇誌安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道:“癡心妄想,不可理喻!”
鐘意慢悠悠道:“隨便你怎麼說。”
蘇誌安滿心焦躁,在前廳裡轉來轉去,似是有意離去,以目光去看宗政弘,然而後者卻不動如山,他也無奈,隻得暫且留下。
較之蘇誌安,宗政弘要平靜的多,將茶盞的蓋子合上,道:“懷安居士。”
鐘意含笑問道:“長史有何見教?”
宗政弘也笑了,他道:“沒的商量嗎?”
聽他問了,蘇誌安也停下腳步,雙目噴火,定定瞪著她。
“沒有。”鐘意搖頭,淡淡道:“我又不是強求,不過願者上鉤罷了。”
“原因呢,”宗政弘道:“居士這麼做,總該告知我們理由吧?”
“沒有原因,”鐘意對上他的目光:“興之所至而已。”
蘇誌安重重哼了一聲,然而宗政弘與鐘意都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居士好狠的心腸,如此戲弄我二人,”宗政弘勸道:“竟不為荔州百姓考慮一下嗎?”
“長史不必再糊弄我,倘若隻是堤壩有損,秦王或可幫司馬遮掩,然而傷及百姓,有礙聲名,誰也救不了他,即便秦王能救,怕也仕途儘毀,。”鐘意道:“即便我不相助,司馬怕也不敢掉以輕心。”
宗政弘頓了頓,道:“居士是在為方才的隱瞞生氣嗎?若是如此,我們可以致歉。”
“不必了。”鐘意微微一笑,道:“我隻是想告訴長史和司馬一個道理。”
宗政弘與蘇誌安對視一眼,道:“什麼道理?”
“世間彼此結怨的那些人,並不一定是有因有果,還有可能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鐘意笑道:“冤嗎?確實冤,可那也沒辦法。”
她漫不經心道:“誰叫你們有求於我呢。”
若說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那前世的她,又做錯了什麼?
她腹中那個沒能來到人世的孩子,又做錯了什麼?
一場飛來橫禍,卻改變了她的一生,叫她原本應該平和順遂的人生,徹底轉換了方向。
她也覺得很冤,也覺得很委屈。
就因為她弱,所以那就是原罪,就活該被人欺負,遭人羞辱嗎?
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宗政弘定定看著她,久久不曾言語,而蘇誌安以他為首,見他不言語,更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