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前世十二)(1 / 2)

鐘意 初雲之初 11031 字 8個月前

安國公府已經分家, 現下在府中的,便隻有長房這一支, 掰著指頭數數,不過就是沈複的祖母沈老夫人與安國公夫婦,加之長兄沈安夫婦與底下幾個庶弟庶妹而已。

新婚第二日,鐘意起的遲了, 左右彼此也熟悉, 倒不必太過拘泥,索性歇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梳洗。

沈複是慣於早起的, 可若是在新婦之前起身, 不免顯得鐘意憊懶,索性同她一道躺著, 算是相伴。

梳洗過後, 李氏院裡便有人來問, 叫他們一道去老夫人那兒用午膳, 二人也沒磨蹭, 更衣之後, 挽手過去。

沈家老夫人年紀與鐘老夫人相仿,鬢邊發絲斑白, 精神倒還矍鑠,見他們小夫妻來, 麵上笑意便沒落下, 待新婚夫婦向她請安後, 又給了鐘意一隻玉鐲。

“原是我當年嫁入沈家時,婆母給我的,你婆婆嫁過來時,我都沒舍得給,”她笑眯眯道:“好在我有兩個乖孫,正好送給孫媳婦。”

沈家老夫人出身門第不高,同世家大族出身的李氏頗為不睦,這些年也隻是麵子情分,但對李氏所出的兩個孫兒,是極喜歡的。

世子沈安是安國公的嫡長子,李氏生下後不久,便被她抱過去養了,感情極為深厚,而次子沈複自幼聰慧,極為出眾,她也十分看重,倒是其餘幾個庶孫,便如同京中其餘家族一般,態度總淡淡的。

鐘意早知這對婆媳間的齟齬,此時並不奇怪,接了那玉鐲,又恭聲稱謝。

安國公與李氏給的是一整箱孤本,價值連城,想來也是昔年李氏的陪嫁。

世子夫人林氏在側,見後笑意略微酸了幾分:“我是個俗人,昔年嫁過來,阿娘給的是一套寶石頭麵,華貴至極,但遠不如弟妹清雅,送的也是這等稀罕物。”

鐘意沒說話,李氏卻瞥她一眼,淡淡道:“我倒想給你,你看得懂嗎?”

林氏麵頰一僵,趕忙賠笑:“我是個漏水的籮筐,哪裡明白這些,信口玩笑幾句罷了,弟妹不要見怪。”

言罷,又將這茬撇過去,送了鐘意一雙赤金海棠步搖。

大好的日子,李氏沒再說什麼,鐘意含笑謝她,又叫玉夏取了贈與沈複幾個庶弟庶妹的禮物,總算是和和美美的過去了。

這午膳用的風平浪靜,食不言寢不語,也無人做聲,飯後侍女奉了香茶漱口,這才開始說話。

“安兒早就成家,也做了父親,如今幼亭也娶了新婦,我的心事便少了一半,”李氏環視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到長子身上:“我同你祖母和父親商量過了,親兄弟,明算賬,有些事還是早些定下為好。”

林氏聽罷,下意識去看上首的老夫人與安國公,卻見那二人神情平靜,想是早有預料,心中微生不安。

沈安慣來溫吞,聞言則道:“但憑尊長吩咐。”

“你是嫡長子,又是世子,將來是要襲爵的,將來分家,便占五成,幼亭是次子,便占兩成,至於剩下三成,便叫他們幾個小的分了。”

李氏含笑道:“姑娘們都是親姐妹,不必分什麼高低,嫁妝從公中出,一視同仁,我這個母親,再給她們補一份,保管體麵,如何?”

這也合情合理,沒人能挑出毛病來,沈安搖頭,看向沈複,溫和道:“幼亭是我胞弟,隻兩成有些少了,我再勻一成過去吧。”

“你有這份心思,阿爹便很高興,”安國公撫須笑道:“我同你母親商量過,幼亭將來總是要分出的,又無爵位,你母親的陪嫁財物,便與他了,可好?”

沈安放下心來,笑道:“正該如此。”

……

回了自己院裡,林氏麵上笑意才沒了,轉向沈安,埋怨道:“阿娘的嫁妝都給了二弟,你倒寬仁。”

“幼亭又不襲爵,多得些財物也是尋常,”沈安重了語氣,道:“你在我麵前也便罷了,若到幼亭與弟妹麵前說些有的沒的,我決計不饒。”

“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林氏軟了語氣,哀怨道:“趙郡李氏是多高的門檻,阿娘當年的陪嫁能吃多少年,可比那幾成家業值錢多了,底下幾個不是你的同胞弟妹,分不到也就罷了,你怎麼也分不到?”

“我看阿娘就是偏心,”她原就是小家碧玉的長相,再露出些委屈神態,真有些楚楚動人:“因你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所以有好東西也不給你,隻想留給二弟。”

沈安動怒,忽然抬手,重重甩她一記耳光,斥責道:“阿娘是你的尊長,幼亭是你的小叔,你如此挑撥是非,連最基本的恭敬都不知道嗎?”

林氏捂住麵龐,眼淚盈眶:“我沒什麼彆的意思,就是覺得心疼你……”

“那你也要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沈安語氣略微和緩了些,道:“去收拾東西,幼亭娶了新婦,婚儀也參加了,再過兩日便回華陽去。”

他先前蒙受安國公恩蔭,便在長安之側的華陽做了縣令,此次回京,也是因沈複成婚,告了幾日假。

林氏聽他如此言說,便知先前那茬兒掀過去了,微鬆口氣,哪知到了第二日,才是最該驚駭的時候。

“泰兒與禎兒都還小,隨我往來奔波,也極辛苦,”沈安往李氏處請安時,道:“我這次回華陽,便不想帶他們了,叫留在阿娘身邊,陪您作伴吧。”

林氏聞言大驚,下意識想要反對,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李氏掃她一眼,問道:“你媳婦呢,帶不帶?”

沈安是有妾室的,但出任地方時不帶嫡妻,未免有些不像話,他聞言頷首,道:“自然是帶的。”

“那便將泰兒和禎兒一並帶去吧,”李氏便笑道:“孩子還是跟在母親身邊最好,硬生生分開,算什麼道理?”

林氏眼巴巴的盯著他,唯恐他再拒絕。

“我,我還是想叫他們留在阿娘身邊,”沈安跪下身,低聲道:“我是不成器了,林氏出身所限,識見亦弱,阿娘若肯教養他們,是他們的福氣……”

“我自幼養在祖母膝下,被嬌養的不像樣子,後來回阿娘身邊住了一陣,您催我早早起身讀書,還請了騎射先生,我嫌累嫌苦,覺得阿娘是有意折磨我,還哭著跑到祖母身邊告狀,指責您是惡人,”沈安哽咽道:“現下回想,真是蠢極了,必然很傷阿娘的心……”

李氏回想往昔,心中酸澀,垂下眼睫,溫和道:“你那時還小。”

“泰兒和禎兒現在也還小,所以兒子不像他們走我的老路,”沈安道:“華陽事多,我怕也無力照看他們,林氏雖有空暇,卻也沒這個能力,隻能求阿娘了……”

他言辭懇切,話也在理,林氏即便舍不得兩個兒子,也知道自己與婆母的識見才能有天壤之彆。

想當年,沈安與沈複是嫡親兄弟,就因為成長的環境不一樣,現下的差彆有多大?

她同樣跪下身,無聲的支持丈夫此時的決定。

“你既如此堅持,我也不推拒了,”李氏眼眶濕了,拿帕子拭淚,道:“叫他們留下來吧,有我照看,隻管安心。”

“是,”沈安向她叩首,道:“多謝阿娘。”

……

沈安夫婦走了,安國公府一時安寂下來。

鐘意早先便極熟悉府中,同李氏親如母女,同老夫人也相處的不錯,又與沈複情投意合,日子當真過得和美。

到了五月,天也漸漸熱了,她煮了酸梅湯,用冰鎮著,吩咐人往老夫人與李氏那兒送了份,又親自端了,去尋沈複。

過了午後,日影愈發燦烈,隔了一層乳白色的窗紙,仍舊能看出幾分端倪。

沈複半倚在軟枕上,正閒閒翻書,他是愛清淨的人,鐘意也不吵他,將酸梅湯擱在他手邊,便去書架那兒尋了本書,在他對麵坐了。

內室裡一片安謐,隻有翻書聲偶然響起,夾雜著湯匙觸碰到碗壁的脆響聲,倒不沉悶。

鐘意原是用過酸梅湯的,然而此刻聽見碎冰碰壁的響聲,卻覺有些熱了,轉頭吩咐玉夏,道:“也去給我取一碗。”

玉夏“噯”了一聲,轉身出了內室,鐘意正待繼續翻看麵前那本書,卻覺沈複抬眼,目光落在了自己麵上。

“怎麼了?”她道。

沈複盛了一湯匙酸梅湯,上邊還點綴著星點碎冰,手臂前送,叫她去嘗。

玉夏還沒回來,內室裡隻他們二人,倒也不必過多拘泥,她便將書擱下,身子前傾,含住了湯匙。

那湯匙是白瓷製成,雪白一色,她的唇卻是豔色的,夏日裡悶熱,沒有塗抹唇脂,仍舊紅的鮮妍。

沈複的心忽然動了一下,連帶著手也顫了。

鐘意趕緊用帕子擦了下巴上的湯汁,瞥見書頁上也沾了,埋怨道:“都怪你。”

說完,又小心翼翼的擦。

沈複卻忽的伸手,臂上用力,將她拉到了懷裡。

鐘意吃了一驚:“你做什麼?”

話剛說完,嘴唇卻被他含住了。

夏日裡光線灼熱,人心也浮躁了,即便是寡言少語,清冷沉默的沈複,也不例外。

那盞酸梅湯被冷落了,靜靜擱置在那兒,裡頭的冰都化沒了,也沒人再喝一口。

玉夏頂著太陽回去,還沒進門,便聽見裡邊動靜了,玉秋正守在外邊,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紅了臉,坐在台階上將那盞酸梅湯分了,又低下頭,看樹下一行螞蟻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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