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玻璃車窗中透過來,曬的眼皮發燙,隱約中,景玉感覺到車子停在附近,克勞斯擠出點什麼東西,揉在掌心中,給她擦拭著臉頰。
然後,戴上眼罩。
景玉不喜歡睡夢中被打擾,剛動了一下,克勞斯安撫地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好了好了,我們繼續睡覺。”
他哼了個中文的搖籃曲,類似於“好寶寶睡覺覺”這種,古老的調子,景玉小時候從媽媽那邊聽到過,很多北方地區的媽媽在哄孩子睡覺時候都有著同樣的旋律和腔調。
克勞斯的語調不是很流利,顯然並不習慣唱給彆人聽。
眼罩戴好了,黑暗和陰涼同時落下來。
眼睛不必再受強烈陽光的直射,景玉舒服了,再度沉沉睡過去。
景玉醒來後已經到了中午,車子還在開,不知道到了哪個小鎮子,她摘掉眼罩,發現了很多半木結構的建築、石頭和石板,還有一些葡萄酒館。
克勞斯停下車,打開側邊車門:“醒了?”
景玉搭著克勞斯的手下車,終於記起臉上的東西,她狐疑地看著克勞斯:“先生,您該不會趁我睡覺後——”
克勞斯說:“收起你腦袋中不適合小孩子聽的念頭。”
景玉摸了摸臉頰:“您給我塗的是防曬霜嗎?真好,嗚嗚嗚,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您這樣體貼入微、溫柔善良的人——”
“少恭維我,”克勞斯提醒她注意腳下的石板,“免得晚上又有人哭唧唧和我說自己忘塗防曬。”
景玉大吹特吹:“這哪裡是恭維呢?我說的都是事實。真的,您真是太溫柔了。”
克勞斯淡淡說:“好聽話說再多,我也不會為你降價。套餐500歐,基礎300歐。”
景玉真心實意地說:“您真是鐵石心腸。”
心比石頭還要硬的克勞斯先生連一個子兒都不肯優惠,任憑景玉各種溜須拍馬,他自巍然不動。
就連餐費、油耗也是景玉出。
德國人日常使用現金多,景玉的小錢包癟下去的時候,她的心都在啪嗒啪嗒滴血。
“……雖然先生您這輛車的的確確很好看,但油耗也是真的高,”景玉摸了摸自己的小錢包,“我以後可不能買這種車。”
克勞斯不說話,他在悠閒地品嘗著地方特色菜包,一種填滿了新鮮白奶酪、奶油乾酪和一些草藥的土豆麵團。
在飲食方麵,景玉並沒有虧待克勞斯。
一想到克勞斯日夜兼程耕耘,景玉還貼心地為他點了一份紅鹿肉。
一想到剛認識克勞斯時,對方禮貌彬彬,兩人相敬如賓,景玉還琢磨著這人好紳士好有風度。
現在想起來,哪裡有什麼歲月靜好,都是表麵,都是誘捕器。
之後還是得景玉負重前行。
臨近巴特迪克海姆的時候,克勞斯讓景玉打開了收音機,景玉聽了一陣,等聽清楚新聞播報內容後,有些驚訝:“這邊竟然能聽到美國的廣播嗎?”
“嗯,”克勞斯告訴她,“是美軍廣播網的電台,是專門給在凱澤斯勞滕附近拉姆施泰因空軍基地服役的美國軍人聽的……唔,應該還有威斯巴登美軍基地。”
克勞斯教景玉換了個頻道,還能聽到一些其他的英文節目,比如說不怎麼做人事、喜歡惡意扭曲抹黑、搞陰間濾鏡的BBCWorldService。
景玉調了回頻道,找到一個音樂節目,她自己埋頭用手機計算了陣,發現如果是按照出租車的價格來衡量今天在克勞斯身上的花銷,她完全賺翻了。
畢竟德國的出租車也好貴好貴。
景玉再次想念起祖國物美價廉、還很能侃大山的出租車司機。
直到接近傍晚六點,車子才終於抵達景玉預定好的酒店。
景玉給克勞斯提前打好預防針:“先生,您知道的,我沒有您那麼多的錢,所以預定的酒店肯定不會像您經常住的那樣舒適——”
克勞斯說:“沒關係。”
今天是周五,服務台在下午五點鐘就關閉了,克勞斯將車子停在自助停車場裡。
景玉剛給服務人員打過去電話。
景玉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向同學們介紹克勞斯的身份。
“先生,”景玉猶豫著開口,“您覺著,我該怎麼向朋友介紹您?怎麼介紹我們關係?”
克勞斯問:“什麼意思?”
月色正溫柔,不遠處的小公園中栽種著許多杜鵑花和紫藤樹,現在小鎮上的遊客很多,有一個家庭帶著他們的孩子在道路上悠閒地散步。
景玉在想著溫柔的措辭,在想怎麼樣才能和諧而不失禮貌地表達出兩人之間的關係。
正糾結著,抱著足球、滿身大汗的希爾格和其他同學走過來,他們聊著天,聲音並不高,轉身,一眼看到景玉和她身邊金發的高大男人。
希爾格眼前一亮,一手抱著足球,另外一隻手揚起來:“Jemma!”
克勞斯轉身。
上次深夜裡掀開衣服給景玉看身體的年輕男人,已經走過來,他熱情洋溢地看著克勞斯,說:“您就是Jemma的養父吧?叔叔,您好,我是希爾格,是Jemma的同學、實踐項目組的搭檔、事業上的合夥人、翻譯、朋友、以及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