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發覺景玉具備情感缺陷這件事,是在一個派對結束之後。
因為工作和學習上有合作,景玉最近和希爾格走的很近。
克勞斯並不認為這個年輕冒失的男大學生能夠給他帶來什麼威脅。
但是,在幾個月前,克勞斯還能夠使用聊天的語氣,向景玉談起她的那些其他追求者。
那時候的克勞斯先生不會將這些東西放在眼中,而現在的他,已經開始嘗試將追求者和威脅者劃上等號。
這可真是糟糕。
更為糟糕的是,克勞斯發現景玉的腦子中完全沒有“戀愛”這種意識。
她或許並不具備這種情感。
——即使丘比特拿著小金箭追在她那可愛的小屁股後麵拚命地射啊射,她仍舊會靈巧地統統躲開。
——說不定,她還會用粉紅色麻袋蒙上丘比特的頭,將丘比特所有的金製弓箭完全洗劫一空,拿去熔成金子鍛造成一個金蛋,迅速藏在龍肚子下,快活唱歌。
克勞斯知道,有著合約的約束效應,景玉一定不會和希爾格有什麼超出金錢的交涉。
但在看到希爾格對著景玉掀開衣服、露出他那在健身房努力訓練出的小肌肉時,克勞斯仍舊不可避免地產生一點點不悅。
一定隻有一點點。
年輕男孩在自己身上紋著愚蠢的圖案,這有什麼好看的?
克勞斯並不知道希爾格身上紋的是什麼,但他相信,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紋的大部分都是會令他們後悔的圖案。
比如克勞斯讀書時候的朋友,在成年那天,讓紋身師在他身上紋了一隻貓。
克勞斯讓景玉好好地看清楚他的紋身——那朵名為“景玉”的白牡丹,由中國的花匠培育而成,在他腹肌上格外明顯。
多麼美妙的巧合,她和他的紋身有著同樣名字。
景玉親吻著紋身,克勞斯抓住她的頭發,他從來沒有這樣矛盾過,即希望她能夠低頭,又想要將她捧起來。
訓導她,照顧她。
給她教訓,給她溫暖。
克勞斯並不怎麼平靜地接受著景玉帶來的變化,和這些東西比起來,有另外一件事更令他憂心。
那就是他的上一任心理醫生,馬克西姆。
兩人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認出彼此,都選擇性地不提童年時候糟糕的往事。
他們誰都沒有說。
克勞斯認為,在這種情況下,馬克西姆並不適合繼續做他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和病人之間,應該隻有單純的醫患關係,不需要再有其他牽扯。
馬克西姆讚同他的觀點。
離開前,他儘自己所能,提供給克勞斯一些建議。
遺憾的是,在女友過世之後,馬克西姆徹底不受控了。
心理醫生患病是最嚴重的一件事情,所有的治療措施對於他們而言都毫無用處。
也是馬克西姆,告訴克勞斯,景玉的情況或許並不如他想象中那樣樂觀。
童年和青少年成長期的經曆會給人帶來嚴重的影響。
鑒於景玉那糟糕的成長經曆,她養成現在這種“隻要錢不要愛”性格十分正常。
“如果你隻是單純地想要’拯救’對方,這當然沒什麼問題,”馬克西姆對克勞斯說,“但如果,兄弟,如果你想和她戀愛,那問題就比較棘手了。”
克勞斯什麼都沒有說。
在景玉眼中,似乎這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
那他的時間和關愛值多少歐呢?
……景玉認為連500歐也不值。
但她還是會一臉心疼地付給他錢,要他陪伴著一同去巴特迪克海姆。
或許是相處時間足夠久,也或許是克勞斯管控的太過鬆懈。
景玉表現的比以往更加“放肆”,她一路上都在車上唱著奇奇怪怪的歌曲。
副駕駛上的安全帶完全不能對她造成約束,在縱聲歌唱到情緒高漲時候,她還會手舞足蹈,昂首挺胸。
這讓克勞斯以為自己是開車載著小安德烈和他朋友去度假。
他承認,在他人生並不算漫長的三十年中,第一次聽這麼古怪的歌聲。
不過還不錯,安德烈的歌聲隻會令克勞斯感受到噪音,而旁邊這隻小龍的歌聲有著神秘的力量。
她似乎天生具備著能夠讓人心情變好的能力。
除了告訴她的朋友“克勞斯先生是我的養父”這件事情之外。
當那個像金毛一樣的希爾格熱情地向克勞斯伸出手、稱呼他為“叔叔”時,克勞斯已經開始思考如果在德國境內合法地讓一個人消失。
算了。
這是她的同學、實踐項目組的搭檔、事業上的合夥人、翻譯、朋友以及助理。
也隻是一個喜歡在身上弄一些奇怪紋身、像金毛一樣的青少年。
克勞斯並不反感景玉稱呼他為“Daddy”,這個包含著尊敬的愛稱讓他感覺到愉悅,尤其是和她玩一些身心都會愉快的遊戲時。
隻是這不能代表克勞斯會喜歡她在外麵使用這個稱呼。
還好這個機靈的小龍還知道圓謊。
這個在車上唱了半天歌、睡了半天的小龍趴在床上休息,克勞斯去外麵購買晚餐。
店鋪內部鋪著紅櫸木地板,裝飾著奇怪的乾花和大鏡子。
克勞斯平時不會在外麵照鏡子,更不會在鏡子前停留太長時間。對於一位紳士來說,在等待時候照鏡子顯然很不合適。
今天的克勞斯卻選擇在鏡前停留。
他的頭發仍舊是金色的,健康的卷,沒有任何白發;
他沒有近視,眼睛很健康,不過在光線暗的時候,需要借助一下眼鏡——這應當不是什麼大問題;
體重一直保持在恒定的範圍中,和剛剛認識景玉的時候比較,他的飲酒量和運動量都很穩定,沒有改變。
……
他並沒有衰老的跡象,和景玉看上去很相襯。
至少比希爾格那個小子看上去更配她。
克勞斯確認這點。
他悄然留意著景玉衣服和鞋子的顏色,挑選能夠與之風格相襯的衣服;
打電話告訴為埃森家提供服務的裁縫先生,讓他們用同樣的布料製作他與景玉的襯衫,以及,做一些風格一致的衣服……
畢竟她如今受自己照顧,他為自己的照顧的女性送一些衣服,這很合理。
就像他剛剛仔細菜單,找出符合她口味的晚餐。
這些都很合理。
唯獨不合理的一點,發生在次日。
在公園和景玉散步時候,他們遇到了一個可愛的混血女孩。
像大部分亞歐混血一樣,小女孩有著黑棕色的卷發,景玉陪她玩了很久。
有那麼一瞬間,克勞斯有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他和景玉有孩子,是不是也會和這個女孩差不多。
她的發色,他的卷發。
今天的晚風太過溫暖,以至於克勞斯不經意地問她:“……想不想讓我成為真正的父親?”
為他生一個孩子,他們一起撫養這孩子長大。
不要等合約結束就離開,繼續和我在一起。
我能夠提供給你無憂無慮的生活,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
然後,景玉給了他一個令人震驚的回答。
“難道你想收養我?”
是的。
我想收養你。
我恨不得從你剛出生就把你抱到我身邊,在你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先狠狠地揍你一頓。
在你讀書時被壞孩子欺負的時候,冷眼看著;等你哭著過來要抱抱的時候,再冷漠拒絕。
在你工作受挫、碰壁、被上司為難時,我就應該什麼都不做。
我絕對不會幫你。
你這個小混蛋。
Dummy,Idiot,Pighead。
愚蠢的、不解風情的小兔子。
克勞斯看到她的黑色眼睛,又忍不住歎口氣,選擇把這些糟糕的詞彙打散。
算了。
她不懂這些。
克勞斯將話題轉開,和她討論其他事情。
這是克勞斯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馬克西姆所說的話。
和景玉戀愛是一件棘手的問題。
她將自己封閉起來。
她不期望從外界獲得愛,甚至會下意識阻止。
克勞斯想,他沒有和可憐的希爾格一樣,橫衝直撞地成為匍匐在她裙下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