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緩緩抬頭，吐出了一口血沫，呸道：“是玄戊那狗賊要你來的？”
雷晉看清他的臉，越發覺得跟薑非像。
他不答反問：“你跟薑家人是什麼關係？”
“薑家？”那人聽到這兩個字，悵然片刻，咬牙道：“既然是那狗賊讓你來的，你就帶我走吧。他想要吸我的功力，嗬，我倒要看看，是我讓他暴斃容易，還是他吸我的功力容易。”
雷晉不甘心，繼續問道：“你跟薑非是什麼關係？”
“薑非？”那人猛地一震，“你認識他？他在哪裡？他還好嗎？”
雷晉警惕的看著他，發現他緊張的神情不似作偽，“你先回答我，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那人猶豫片刻，才道：“我是他的父親。”
“你……”雷晉一愣，脫口而出：“你不是死了嗎？”
那人道：“都是玄戊那狗賊的陰謀，他們所謂的正道追殺我全家，不就是因為薑家血脈異於常人，吸收我們的功力，實力就能增漲百倍嗎？嗬！那狗賊怕彆人跟他爭奪，做了一個圈套，製造我假死的真相。”
雷晉聽聞這背後的許多陰謀，當年薑家被滅族的時候，他才七八歲，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薑非被帶回來的時候，也隻有三四歲。根本不記得那些過往，他甚至不知道玄戊是滅他滿門的人。
若不是當日聽到六師兄的話，他們到如今，都不知道玄戊的真實麵目。
雷晉知曉這些後，心底發寒。
他對薑父道：“不好，玄戊知道我跟薑非關係好，卻還要叫我過來，他肯定有其他的陰謀！”
他一劍想要砍斷薑父的鐵鏈，“我先放你離開，然後去通知薑非，你先逃，等你恢複了，我們再做打算。”
薑父阻止他道：“這個鐵鏈砍不斷的，上麵寄養著玄戊的元神。隻要他不死，這個鐵鏈就不會斷。”
他咳了幾聲，勉強提高聲音，道：“你聽我說，我體內大大小小暗傷幾百處，若不是提著一口氣要殺玄戊，我早就活不下去了。如今你來了，倒也是幫我一個大忙。玄戊想要吸收我的功力修煉，等到他修煉之時，你便一劍刺死我，我自有辦法跟玄戊同歸於儘。”
雷晉聽到這話，嘴巴張了幾下，都說不出話來。
薑父問他，“你可聽明白了。”
雷晉咬牙道：“我做不到的，要我殺了你，我，薑非，薑非知道了，會恨死我的。”
薑父歎氣道：“若是你不殺我，你跟薑非鬥不過那狗賊，早晚也要死的。或許他不會殺你，但薑非體內血脈特殊，他定是要利用薑非的，你聽我一言，不要猶豫。”
雷晉咬著嘴唇，沉聲道：“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
薑父搖頭：“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辦法，此時他讓你過來，也是給了我機會。他也許是想試探你，卻不知，若是你不來，我不一定能百分百殺死他。”
雷晉問：“若我一劍刺向你，你一定能帶著玄戊一起死嗎？”
薑父點頭：“一定，為了我的孩子，我都一定要殺死他。”
雷晉沉默片刻，突然淒淒笑了一下，咬牙道：“好，玄戊死了，薑非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薑非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他原本以為早就去世的父親，活生生的站在他麵前，卻被他最親密的師兄一劍刺死。
他當時隻聽到玄戊瘋狂的大喊，他喊道：“雷晉，幫我殺了他，拿起你的劍，殺了他。隻要你殺了他，這整個玄天宗就是你的！”
薑非對父親的記憶很深刻，他當時雖然隻有四五歲，卻比其他孩子早熟，記事也要早上一些。
他記得父親總喜歡將他舉過頭頂，問他怕不怕，總會帶著他玩飛飛。
還會扯著他的小臉問：“你怎麼總是不笑？這是怎麼回事？跟你娘親一樣不愛笑，以後可討不到媳婦哦。”
薑非哭著撲上去，拚命喊著不要，他不要討媳婦，隻要他的父母還活著。
隻要活著就好。
所謂失而複得，就會異常珍惜。他悼念了那麼多年的親人還活著，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他激動。
但這個親人卻死在了最親密人的劍下，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絕望。
他哭喊著不要，拚命問著為什麼，卻沒有人告訴他答案。
一股極其強大的能量爆破，直接將半個山穀毀了。
此時薑非已經昏迷，他不知道，他昏迷之後，雷晉為了保護他，為了他不被爆炸波及，損了半身的修為，隻為了讓他不受傷。
薑非醒來過來，就再也沒見到雷晉。他一直想要一個解釋，卻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
他每次夢回，都會想起雷晉毅然決然刺進父親胸口的那一劍。
玄戊魂飛魄散，薑非找不到雷晉，他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壓力，仿佛都在那一刻全部消散了。
以前為了不惹玄戊生氣，他萬般忍受。為了報仇，萬般隱忍。如今都不需要了。
而那個陪他一起隱忍的人，也消失了。
薑非仿若看破紅塵，沒有人桎梏他，他的修煉速度一日千裡，很快就成為了整個修真界無人可企及的魔尊。
他其實早就可以飛升了，隻是他一直在找那個人。
後來他也收了很多的徒弟，不過他自己不承認罷了。
他總覺得，師徒關係是一種很肮臟的關係。就跟玄戊一樣，借著師父之名，對他行一些苟且之事。
他對那些弟子說，你們不算我魔宮的徒弟，隻是讓你們暫居這裡罷了。
直到後來，他在尋找雷晉的途中，撿到了一個孩子。
那時候，整個修真界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已經過去了幾百年，誰也記不得玄天宗是什麼個地方了。
那個孩子，看起來有些可愛。但即使就這麼被丟在冰天雪地之中，也倔強的沒有流一滴眼淚。
薑非一開始對這個孩子其實也不好，給他一口飯，任由他自生自滅罷了。
後來又覺得，這個孩子跟他很像，於是才真正將他當弟子看待。
教他一切，任他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修煉。卻也不敢太接近他，怕被人說閒話。
自古師父□□的事不少見，他受玄戊的影響，對這些事莫名的敬而遠之，是以對這個最寵愛的弟子也不夠親近。
這個弟子倒是越發像他，明明沒有太多的交流，卻能明白他的心意。
薑非後來想，養孩子大抵是這樣的，什麼好東西都想給他，什麼有趣的玩意都想幫他留一份。
想要給他全天下最好的東西。
薑非常常召喚一些男寵陪他，他是後來在凡間看到兩個男子相愛，才明了自己對師兄的感情。
也不知雷晉對他是否如此，也許是，他們曾經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一起沐浴，從未防備過對方。
但也許不是，若雷晉真對他有這般感情，又怎會這樣對他？
薑非也不是一開始就樣男寵的，他是無意間聽到了一些傳聞。
說是焚天老祖為最寵愛的小女兒招了個乘龍快婿，那女婿名叫雷晉。
薑非聽到後，特意去查看了一番。
他隻遠遠看了一眼，沒敢去看。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他攙扶著那女子，溫聲道：“你小心點走路，都已經懷孕了，怎麼還像以前一樣冒冒失失的？”
那女子嬌笑著道：“雷哥哥你怎麼總說我冒失？我本來就年紀小，冒失點不行嗎？”
雷晉聲音溫柔，十分的疼惜那女子，連忙道：“行行行，你是孕婦，你說什麼都是行的。”
薑非大慟，他想一劍殺了雷晉，問問他為什麼這麼殘忍。
卻到底不忍心，他根本下不了手。
薑非連麵都沒有跟雷晉見，自然不知道對方整張臉都毀了，全是結著的血痂。
若不是熟悉之人，連抬眼看他都需要勇氣。
他也不知道，就在他離開不久後，那女子的丈夫便過來接人，感謝雷晉願意替他騙自己的嶽父。
薑非回去後，便招了十幾個男寵，他看著他們爭風吃醋，覺得甚至好玩。
若是一個男人變了心，你爭又有什麼意思？
更何況，他從未跟雷晉表明過心意，他們實在算不上有過情。
對方娶妻，仿佛也是理所當然。
再到後來，他聽聞雷晉飛升。薑非又是一夜買醉，再醒來，就跟薑十一道，自己可能就要在近日飛升了，讓他準備一下，接任魔尊之位。
薑十一便什麼也沒問，他的那些男寵們倒是個個哭哭啼啼的，問他，他們該怎麼辦。
薑非心煩意亂之下，就將他們全都趕走了。
隻留下薑十一陪他喝了一夜的酒。
薑十一道：“這酒是苦的，我不愛喝。”
薑非看著他，緩聲道：“師尊真希望你這一生都不愛喝這苦酒。”
薑十一沉默不語。
薑非看著他，忽然笑了笑：“你怎麼什麼都不問？”
他難得對著薑十一這麼多話，“有時候我想傾訴一下，你卻什麼都不問，我不知該從何講起。”
薑十一靠著院中的桃樹，伸出手掌接了幾片飄落的桃花，“說明師尊該對著傾訴的人不是我。”
薑非笑著點點頭，拿起酒壇對著喝了一口，沒再開口。
過了許久，在兩個人都有些微醺之時，薑十一才緩緩開口道：“不論什麼時候，師尊都是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