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時行頓了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黑暗之中,他仿佛聽出程敬微的語氣之中帶著難得的脆弱。
他忍不住也小聲問道:“怎麼啦?”
程敬微歎了口氣:“沒什麼,隻是這一次出征比我想象中還要殘酷一些, 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而已。”
當然, 不適應是假的, 不過,按照他現在的情況,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
之前每一次都是小打小鬨,兩邊加起來都不到一萬人,而這一次……對麵的逆賊達到了三萬之眾, 那戰爭規模自然不一樣。
駱時行想明白之後就有些心疼,立刻反手握住了程敬微的手說道:“以後咱們不去了。”
同時他心裡也開始反省, 讓一個十六歲的青少年帶兵去乾這麼血腥的事情,是不是對程敬微的身心健康衝擊太大了。
程敬微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心疼,靈機一動,再接再厲說道:“沒什麼, 該去還是要去的, 下麵的士兵隻聽你我的,我不去誰去?我也沒什麼, 隻是一時之間不適應有些睡不著而已,以後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先睡吧。”
然而他越是這麼說, 駱時行就越是心疼, 甚至還翻身過來, 摸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彆想那麼多, 你是去救人的,錯的是他們。”
駱時行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也有些心虛,或許因為他是穿越的緣故,所以對於這次的戰爭還能站在比較客觀的角度上評價。
如果不是百姓沒有吃的,那他們也不會做這種事情,能安穩生活,誰會造反啊,吃飽了撐得嗎?
當然這條僅限於普通百姓,像是那種身居高位,或者有官身的人,自然是所求更大。
雖然說起來南邊的百姓是蠻人,什麼都不懂,但這不還是證明了是朝廷的不對。
朝廷需要做的事情裡麵不就有一個教化百姓嗎?他們沒讀過書,不懂那些大道理,那就教啊。
縱然有人冥頑不靈,但總有人能學好吧?儘量扶持這些上進的人,一點點改變當地的風氣,讓他們自己種地實現自給自足。
這裡物資豐富,這也不算是什麼太難得要求。
所以思來想去,鍋還是在廣府經略使身上,現任的,前任的,前前任的,那麼多任下來,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什麼,反正是沒管過這裡。
要不是他們不管,交州也不會出現逆賊,如果不出現逆賊,也不至於讓程敬微直麵戰爭的殘酷。
都怪他們!
駱時行一邊又在心裡給經略使記上一筆,一邊絞儘腦汁想要安撫程敬微。
程敬微趁機帶著枕頭往駱時行這裡挪了挪,一直挪到了他們兩個枕頭碰到一起,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近到了一定程度。
不過此時此刻駱時行還在心疼程敬微,壓根就沒發覺有什麼不對。
程敬微沒有感受到駱時行的抗拒之後,甚至還大著膽子伸出右手抱住了駱時行,而左手還在握著人家的手不放。
程敬微抱住駱時行之後,就頭埋在駱時行的懷裡。
這是一個示弱的姿勢,換成以前的程敬微他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然而此時他卻覺得自己果然十分機智。
雖然利用小猞猁的善良不太好,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小猞猁習慣他的親近,習慣他們的肢體接觸,習慣有他在身邊的日子,然後再進行下一步。
駱時行顯然也愣了一下,但是也沒多想,左手立刻反抱住程敬微,安撫地拍著他後背,什麼也沒說。
這個時候感覺任何安慰的語言都顯得十分蒼白,他不能跟程敬微說忘了那些,也不能說那些不算什麼。
沒有直麵過鮮血與死亡的人沒資格說這些話。
駱時行沉默地拍著程敬微的後背,程敬微蹭了蹭他的臉頰說道:“好了,你快睡吧,我就是想找個人陪著,隻是現在能陪我的也隻有你。”
駱時行心跳了一下,好險差點沒問一句:如果可以選擇你要誰來陪你?
這個問題暫時還是彆問吧,等他做好心理建設,要不然他怕聽到答案之後心碎得太明顯被程敬微發現。
至少要讓他在聽到程敬微有喜歡的小娘子的時候也能麵不改色,然後再說其他。
駱時行閉上眼睛,嘴裡開始哼著自己都不太記得的調子,反正不是這個時代的音樂,類似搖籃曲但好像又不是搖籃曲。
反正整個曲調都很舒緩,他聲音本來就好聽,走不走調的,程敬微也聽不出來。
更何況哪怕駱時行走調他也會覺得對方的哼唱是天籟之音。
不管怎麼說,他躁動的心的確被這首樂曲安撫,也閉上眼睛,緊了緊手臂,決定先入睡再說其他。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明天他還要跟那個經略使去鬥智鬥勇呢。
可不能讓小猞猁去了,萬一小猞猁再被那壞老頭子占便宜怎麼辦?
程敬微逐漸入睡,駱時行哼著哼著也睡著了,兩個人抱在一起睡覺的模樣仿佛回到了當年剛認識的時候。
那時他們竹屋裡的床不太大,兩個人經常睡著睡著就滾到一起。
等到第二天早上,駱時行半睡半醒之間感受著身旁的熱度還有些茫然,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哦,昨晚程敬微在他這裡睡的。
不過他明明記得昨晚入睡的時候是他抱著程敬微,怎麼早上一醒來就成他縮在人家懷裡了?
程敬微其實早就醒了,隻是因為駱時行還沒醒,他樂得多抱一會也就沒起來。
等駱時行動了之後他才睜開眼睛問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