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做出這樣的決定很艱難,若隻是影響他一個,說不定他還會隱瞞,並且讓大哥想方設法切斷關係就行了。
不過他也知道,隻要皇帝想查,那必然是能夠查出來的,所以薛紹不敢心存僥幸,事發的話,他的妻子肯定不會受到牽連,但兒女就說不好了,至於族人那是肯定要被族誅的。
駱時行笑著說道:“這也未必是真,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趕緊帶公主回去養身體,彆忘了順便告知陛下這個好消息。”
薛紹用力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扶著妻子,那個架勢讓駱時行想起了小太監扶著老佛爺的樣子。
隻要薛紹心裡有太平公主,那麼這件事情就還是有回轉餘地的。
如果真的能夠救下薛紹,也算是救下了一個家庭,還挺有成就感,也算是他臨走做了一件好事吧,希望到時候他們造船和航行都能順利。
當然如果能夠讓他順利找到駱賓王就更好了,到時候帶著他爹一起出海隱居,想想就很美。
然而這邊駱時行還沒做完夢,那邊宮裡來了人說道:“駱刺使,陛下召見。”
駱時行聽了倒也不算意外,這件事情鬨那麼大,武曌可能沒想到他真的會辭官,如果她煩了駱時行肯定就順水推舟同意了,若是她沒打算懲罰駱時行,那肯定就要問問為什麼。
駱時行隻好換上官服,讓程敬微在家裡等著,結果程敬微說道:“不急,我也去吏部遞辭呈。”
駱時行卻說道:“先不著急,看看陛下怎麼說吧。”
程敬微一想也是,畢竟上麵還沒同意呢,他若是辭職了,回頭駱時行留下來,那豈不是很麻煩?
駱時行跟著小黃門一起入了宮,武曌照舊是在貞觀殿接見了他,不過今天張氏兄弟居然沒在也是很奇怪。
在尋常舞拜之後,武曌語氣平淡地說道:“平身,賜座。”
等到駱時行坐下來之後,武曌才將他的那份辭呈奏疏扔到他身上問道:“多大的人了,還鬨脾氣?”
駱時行連忙接住那份奏疏,十分耿直說道:“不是鬨脾氣,隻是覺得臣不適合做官。”
武曌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來,說說你怎麼不適合?”
駱時行十分乾脆說道:“臣不會拉幫結派也不會結黨營私,更不會因為一己私利就打擊報複,可身在朝中身不由己,臣擋不住那些刺來的暗箭,所以不合適。”
武曌問道:“哦?照你這麼說,朕的朝廷便全是此等蠅營狗苟之輩?”
駱時行立刻說道:“自然不是,剛正如狄侍郎者比比皆是,但……”
但還有來俊臣這等小人作威作福,其實有小人就算了,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有小人,可怕的是小人還能身居高位,僅僅是憑借著羅織罪名的本領就能讓整個朝堂的大臣聞風喪膽。
這哪裡是一個健康政權該有的景象?
前有周興,後有來俊臣,以後呢……還會有彆的嗎?
駱時行搖了搖頭,垂下頭沒說話,但是臉上全都是失望。
貞觀殿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武曌也沒說話,若是有人跟她說不該寵幸小人,她或許會憤怒生氣,但是駱時行這種一句重話沒說卻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卻讓武曌心有些沉。
哪怕是再失望,駱時行言辭之間都是恭敬的,不像那些直言進諫的大臣那般肆無忌憚,也就是說這孩子時時刻刻都想著在保持這她為君的體麵。
武曌半晌才略顯疲憊開口說道:“朕,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駱時行說道:“臣明白,是臣無能,不能為陛下分憂……”
駱時行說到這裡,起身摘下帽子跪拜說道:“是臣德不配位,一州刺史,並不一定是完人,卻也絕不能是眼中隻有善惡之人。”
武曌看著他揮揮衣袖說道:“你且回去。”
駱時行沒再說什麼,隻是躬身退了出去,在離開紫薇城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這是大唐的權力中心,他來過,試圖改變過,但除了扳倒來俊臣也沒做什麼,若是他辭官能夠讓女皇清醒一些,倒也不錯。
他心中略有些惆悵,最後還是轉身離去,沒有過多停留。
原本他以為這件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結果沒想到回去之後好幾天又是沒有消息。
就在他納悶的時候,武承嗣上門找他,都看到他第一眼嘖嘖稱奇說道:“我算是開眼了,世上隻怕也隻有你一個揍了陛下寵臣還敢鬨脾氣辭官的。”
駱時行無奈:“誰說我是鬨脾氣了?我是真的覺得自己不適合當官,我看不慣這種事情,日後少不得麻煩。”
武承嗣歎氣,他也不是什麼有節操的人,但是再沒有節操的人也會被真君子所吸引,駱時行是不是真君子誰也不敢說,但他卻是真的坦坦蕩蕩,做到了無愧於心,武承嗣對他也有幾分佩服。
他直接問道:“不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