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從頭到尾,衣衫整潔纖塵不染,根本不像奚嫻這樣淩亂得不成樣子,就像是剛經曆了一場暴風雨,被淩虐得落入塵土之中。
奚嫻怔了怔,其實她也沒真的想做到哪一步。
她根本就不懂怎麼做,但如果嫡姐喜歡,她也可以順其自然把自己獻祭給她,雖然或許得不到太多的快樂,可她的靈魂也能喜悅到微吟出聲。
奚嫻低下頭,慢慢整理了自己的衣裳,才微笑起來:“沒關係的,姊姊。”
她自從懷了孩子之後,胸便比從前更鼓了些,就連衣襟上也沾染了奶香味,肌膚細膩雪白,眼神明亮而凝實,就像是許多的年輕女性一樣,自從有了一個孩子,便綻放出更奪目的光彩。
先頭這樣伏在嫡姐身上,奚衡不可能甚麼都沒看見。
這樣的盛景,嫡姐不是無動於衷,奚嫻甚至能感受到她隱忍的脈搏。嫡姐隻是沒有準備好,就如同她也是這般。
嫡姐離開之後,奚嫻便去瞧了無拘。
他還這樣小,團在繈褓裡睡得香甜,渾身都冒著軟嘟嘟的奶香味,奚嫻瞧著他便覺得幸福。
她想給孩子起名,但卻也同樣知道,自己不能不過問王琮。若他真是一般的倒插門女婿便罷了,隻是王琮並不是,她即便敢擅自起名,得到的結果也不會是被肯定的。
於是無拘成了孩子的小名,奚嫻覺得,她或許幫不到這個孩子太多,但隻是希望……他將來在迷惘的時候,想起母親給他起的小名,也會有所頓悟罷了。
但或許,她的期盼是不能強加於人的,所以更多的隻是奚嫻的願望,而不是孩子的。
她有道理相信,這個孩子將來會有掌控權利的欲望,像是他的父親那樣殺伐果斷,當一個冷漠隻可遠觀的君王,亦或是隻想隨雲卷雲舒,碧海潮生,做個閒散的鄉野村夫。
這些奚嫻都不會阻止,她覺得自己承受過太多,來自於旁人,強加於己身的夙願,就像是地獄的鬼手一樣撕扯著她,讓她變得扭曲可怖,沾染上了血腥,聽見了無辜者此起彼伏的聲嘶力竭,她或許會覺得滿足快樂,到頭來卻無比的空洞絕望。
這樣的想法,似乎是從靈魂深處幽幽傳來的,奚嫻也不懂是什麼時候,亦或是什麼緣由,它們早就紮根在她的心底了。
所以她再也不要把願望強加於人,所以她寧可逃避世事,也要讓自己脫離於紅塵之外。
結果還是沒有用的,她的情愛太過熾熱濃烈,以至於隻要稍稍被點撥,便像是星星之火,轟然燎原。
奚嫻歎了口氣,俯下身輕輕吻了兒子稚嫩的麵頰,隨著傍晚的夏風走出了屋子。
她回到自己的內室,打開了妝奩的最底層,那裡麵裝著一隻古舊的匕首,上頭嵌著大塊的珠寶,仔細看著,甚至還有古樸的銘紋,纏繞在匕首身上,即便躺在黯淡的陰影下,卻仍不掩寒光煞人,能夠輕易的割開人類的骨骼和皮肉,攪動出淋漓的鮮血。
奚嫻拿起匕首,緩緩摩挲著匕身。
她把匕首繼續塵封起來,若無其事地開始彈琴,隻是琴音有些詭異繁雜,透著尖銳顫抖之感,非是毫無章法,卻比毫無章法更恐怖,像是鬼怪的嘶鳴一般駭人。
奚嫻彈到一半,便按停了顫抖的琴弦,覺得腦中泛著微微的疼痛感,不由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她實在沒法思考更多,也實在太難過了,除了躺在床上歇息,實在想不出任何緩解症狀的法子。
於是奚嫻又一次墮入了夢中。
她厭煩這樣時不時卷土重來的噩夢,就像是厭惡泥沼中的蜈蚣那般,反胃盜汗指尖如針紮,胸口灼熱的燒疼著,呼吸卻短促而不順。
她反反複複的掙紮著,手中卻好像握著那把匕首,然後她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胸中漾著快意和殘忍。
看,背叛她就是這種下場,死得毫無體麵,真是可憐。
可那種愉悅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很快就會蕩然不存。
於是奚嫻就令那人死得更不體麵,這樣她的快樂就能留存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因為她起身時,看見一個女人在瞧自己。女人坐在院牆外的樹枝上,漆黑的長發絲絲飄拂,她手上拎著一壺清酒,月白色的長裙被風吹得飄散起來,就像是天上的神女。
風是冷的,白衣女人的眸也是冷的,帶著嫌惡和漠然,一路冰寒進了奚嫻的心底,卻使她灼燒出異樣的感觸。
她覺得自己有些微醺,聞見的血腥味都沒那麼嗆人,可是轉眼一看,卻沒有再見神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