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嫻清晨起來, 洗漱完畢用了些早膳,便想去瞧無拘。
她才剛當上母親,但心智上卻不像是個成熟的女人那樣溫柔考究,得了一個奶娃娃, 便像是擁有了一份驚喜的禮物,恨不得天天甩著尾巴圍著孩子轉, 把他看得夠夠的才是。
奚嫻也不曉得這份熱度到何時才會退卻, 但這也並非是她自己能決定的。也不知為什麼, 奚嫻對於許多事物的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十分迅速, 等到沒感覺了, 看那不過是尋常物什。
當然,兒子肯定不一樣。
不過她是不敢和嫡姐說的,因為要是她敢說, 嫡姐又該罰她抄書了。
比起叫奶娘把孩子抱來, 奚嫻更歡喜自己提著裙擺去瞧兒子, 隻生怕打攪了孩子好眠。
隻今兒個兒子卻不在小床裡,綿軟的被窩空蕩蕩的,屋外的一對風鈴被風吹得清脆作響。
奚嫻頓時皺了眉, 侍候的另一個嬤嬤才道:“先頭是那位……把小少爺帶走了。”
奚嫻茫然地睜大眼, 才反應過來嬤嬤說的是誰。
她和嫡姐之間的那些事體,可從來不曾避諱過旁人。倒不是因為奚嫻沒有羞恥之心, 可她都決定和嫡姐好生過日子了, 再遮遮掩掩的又像是甚麼樣子?
那些下人除了心裡古怪, 誰也不敢說,對她而言就夠了。
奚嫻走出屋子,抱著手臂不知在想什麼,但來往的下人都瞧得出,這位主母恐怕心情不大好。
自從無拘出生,嫡姐是實打實的上心。
與奚嫻麵對兒子的態度不同,嫡姐對無拘無時無刻不嚴謹,卻也不是全然的刻板冷情。
女人會有意識的在無拘房裡送些小玩意,奚嫻也瞧過那些,做不過是幼兒愛玩的七巧板一類,無拘對九連環和七巧板很感興趣,近乎能坐在那兒頑一整日,嘴裡奶聲奶氣念叨著小母親聽不懂的話,隻叫奚嫻無奈。
嫡姐甚至會陪著孩子寫寫畫畫,不管無拘抓著筆畫了點什麼,她都會溫和的摸摸兒子的頭頂。
奚嫻也瞧過,那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塗鴉。自然,小寶寶隻有一歲不到,要求他畫出些甚麼也不合情理。
但對於嫡姐這樣的人,奚嫻認為已是非常難得了。
她不喜歡浪費時間,更遑論是陪著個無知稚童。
就好比上輩子在奚嫻有限的記憶裡,都沒見皇帝陪自己的孩子。
功課要過問,但陪著兒子們畫畫這種事體,自然有上書房的師父,皇子公主們的一飯一菜,也精致得無可挑剔,自不必關心。他日理萬機,大多數時間都用在政務上,一部分閒暇時間偏好一個人看書,另一部分留給了奚嫻。
但奚嫻怎麼能知足呢?她當然不知足,但也沒什麼辦法。
奚嫻就覺得,嫡姐比皇帝好多了,雖然孩子不是她親生的,但卻寶貝得緊。
所以,讓孩子和嫡姐親近親近也很好,畢竟嫡姐往後算是她半個母親呢。
隻是到了傍晚時分,奚嫻還沒把嫡姐和孩子盼回來。
不一會兒,便有個風塵仆仆的仆從領命進了院子,對奚嫻插手恭謹道:“夫人,主上帶著小少爺在宮裡歇下了,明日傍晚自會帶小少爺歸來。”
奚嫻坐在桌前,迷茫道:“他們不回來了?”
仆從沒想到奚嫻這麼茫然,低頭溫和道:“是。”
奚嫻垂眸慢慢說道:“嗯,好。你和姐姐說一聲,就說我曉得了。孩子還小,不要叫他受風。”
夜裡奚嫻躺在床上,滿心都是茫然。她不叫仆從來侍候,那一整間院子裡,可真隻有她一個人了。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好像又剩下了她一人,所有人俱離她而去了,所有的事情都脫離了掌控。
比起這些,她也害怕無拘會哭鬨。
這孩子還沒出過家門,在繈褓裡這麼小軟軟一團,嫡姐的事多,那些宮人們照料得好孩子嗎?
奚嫻住在小院裡時間長了,偶爾出門也是去山間彆院裡休憩,真正對於國事家事關心甚少。她甚至不曉得皇帝現在納了幾個妃子,又有了幾個兒子。
她隻關心自己的兒子。
可是又對於皇宮那個地方,非常的忌諱且不喜,所以也擔憂兒子會被壞女人欺負了去。想起那一張張花容月貌,卻藏著陰險晦暗心思的麵孔,奚嫻的手微微收緊,幾乎要把被褥給撕爛了。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的戾氣很重。
從骨子裡散發的陰狠之感,卻叫她回歸了現實。奚嫻到底是長大了,不再會把情緒外放,她隻會慢慢消化它們,然後裝作自己什麼也不曾想過。
奚嫻在床上團起來,慢慢閉眼睡著了。
隔日傍晚,春草端著果盤進來知會她,笑著道:“六姑娘,咱們小少爺回來了,還有大小姐也歸來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定的,往日磨磨蹭蹭繡個半月才能繡出來的虎頭小鞋,今日半日都做得差不離,就連上頭的胡須都繡得惟妙惟肖,跟真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