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根本不是職業病或者無妄之災,完完全全就是作死。
“你說這些小男孩怎麼想的?”她扭頭看向岑安,挑起眉毛隻覺得莫名其妙:“去談個戀愛不好麼?一個兩個的都是跟雞兒有仇?”
“那個……好些家長不讓未成年人談戀愛的。”岑安斟酌著語氣道:“有些小孩上了大學,家裡大人都管著不讓談戀愛。”
情感被壓抑,**也不會被承認。
“那是什麼意思?”紀覓有些茫然:“不是說包辦婚姻已經廢了嗎?他們怕啥?守宮砂”
“就是,都怕自家孩子被騙,或者稀裡糊塗懷孕什麼的。”
“——哈?所以為什麼不教避孕的事情?”
岑安同學放棄回答。
有些人類真是特彆矛盾和固執,根本沒道理可講。
兩消防員跟醫生議論了半天,扭頭又下了樓。
坐在床上的男孩已經滿臉通紅,捂著要害都快哭了。
他要是熬不過這一遭,下半身和下半生恐怕真的全都完了。
岑安等了一會實在看不過去,想過去幫個小忙,剛邁開步子就被葉肅攔住了。
“你先彆動。”葉肅示意他看樓梯口:“那幾個人回來了。”
那消防員大叔真的又出現在了樓梯口,手裡還提了個類似德州電鋸殺人狂的行刑工具。
這回連紀覓都懵了:“臥槽,要切也不至於拿這玩意切吧?”
那跟電鋸似的工具有一整圈圓刀露在外麵,接上電以後估計能飛速運轉,但瞧著也太嚇人了。
大叔拎著電刀快步又走了過來,身後三個消防員還手上都拎著東西。
那男孩的媽媽麵如死灰的坐在旁邊,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女士,您也彆著急,”那大叔還記得安撫她兩句,示意夥計們把男孩的重點部位固定好。
剪切鉗跟電動磨光機一塊開始工作,旁邊還有人轉門給雞兒滴涼水。
如果是拆除彆的什麼金屬,兩三下就能解決問題了。
偏偏這螺絲帽是套在肉上,一加速切割就燙的能連皮帶肉一塊完蛋。
於是隻能用最慢的速度一點都把這玩意兒給磨開。
一個幫忙固定位置,一個拿磨光機切割,還有個負責一點點的滴水。
不遠處的小護士很有經驗:“這起碼得兩個小時才能搞完。”
另一邊的玩溫度計的那男孩則幸運的多。
細細的導絲在腔鏡的輔助下被送了進去,開始一點點地把這異物再給拖拽出來。
紀覓喝完了咖啡往牆上一靠,看著兩個科室的進展心情有點複雜。
“人類真是很神奇的生物。”
聰明吧,能發明出大大小小的精密儀器和醫療器械,能找到治療絕症的辦法,甚至在不斷破譯出基因的隱秘信息。
可犯起蠢吧,什麼事都能乾得出來——連都不敢這麼寫。
折騰自己的孔竅,往血液裡打果汁,用磁療對付癌症,甚至想通過撞樹來治高血壓。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排位賽豬隊友。
岑安在旁邊聽得有些走神,忽然咦了一聲。
他進醫院時就隱約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戚麟剛才去找吳主任了,這會兒正停留在三樓的消防通道裡頭,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動。
幻憶咒用過太多次會對大腦產生損傷,戚麟又在讀高三,葉肅不可能在這時候強行做些什麼。
他們因為先前那些事情在英國呆了一年半,有關的記憶也開始被人們慢慢淡忘。
如今再回來,他們都隻是醫院裡存在感模糊的空白存在而已。
演唱會結束的時候,岑安一度想去後台看看戚麟現在的樣子,後來還是牽著葉醫生回家了。
麟麟已經不記得他們了。
那離開的兩年裡,信箱一開始還有音樂會的門票,中秋節聖誕節的賀卡,禮物和問候的距離越來越長,記憶也越來越淡。
哪怕現在再見,戚麟也隻會覺得他們麵容熟悉,卻想不起來與過去有關的一點事情。
葉肅注意到岑安在留神觀望消防通道裡的氣息,低聲開了口:“想去見的話,就見見吧。”
岑安怔了許久,還是穿過牆壁走了過去。
他依舊穿著白大褂戴著聽診器,胸前的名牌早已變成了主治醫師。
挺拔俊朗的少年倚在窗邊,在聽見腳步聲時有些警覺地把口罩帶好,鴨舌帽也往下壓了一些。
他在看見岑安的時候,隱約感覺有種放鬆和熟悉感,卻又說不清楚其中具體是什麼。
“嗨?”他看著那墨發披肩的醫生道:“我是不是見過你?”
“是啊。”岑安笑了起來:“我是你媽媽的同事。”
也曾經認識你很久的老朋友。
戚麟看著他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我媽的同事實在太多了——抱歉啊。”
他摘掉了口罩,把帽子也摘了下來:“我感覺你挺麵熟的,就是想不起來了。”
岑安笑著不提舊事,看向他橫握著的手機:“在玩遊戲呢?”
“嗯,陰陽師,現在可火了。”戚麟低著頭悶悶道:“我抽了六百多回,就是抽不到大舅。”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自己連這個哥哥是誰都想不出來,就是很想和他聊天。
“其實……也不一定是非要大舅吧。”他的眼睛看著屏幕,目光變得有些疲憊:“我這個月要藝考,明年就會變成大學生了。”
岑安站在他的身側,很自然的摸了摸這孩子的頭:“去讀大學不是件好事嗎。”
“你應該知道吧,我現在是個偶像,每天唱唱歌跳跳舞什麼的,”戚麟小聲道:“我很喜歡這個身份,也很喜歡寫歌和唱歌。”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去讀音樂學院,但是……我報考了時都戲劇學院。”
岑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有些詫異。
他周末和葉肅一起打掃衛生的時候都會播放戚麟的專輯,甚至把他唱的小情歌設成自己的手機鈴聲。
這個孩子拉小提琴彈鋼琴都特彆好,從天賦到努力都無愧於音樂。
卻打算……去讀戲劇學院?
“是不是很奇怪?”戚麟笑的有些自嘲。
“為什麼想做這個選擇呢?”岑安輕聲問道。
“如果從公司培養藝人的角度——”他拉長聲音道:“現在唱片不好賣,口水歌越來越多,做音樂還沒有跑通告演電視劇賺錢。”
“你自己呢?”
“我……”戚麟低頭看著陰陽師的抽卡界麵,沉默了很久。
他本能地想相信這個陌生人,也想把無處傾訴的話說出口。
“我感覺,我在被我所熱愛的事情禁錮著。”
我愛音樂,但我的人生不應該隻有音樂。
我想去嘗試我喜歡和好奇的一切事情。
他今天在見過媽媽之後,一個人躲在消防通道裡氪金抽卡,一直在等那個大舅。
其實不是沒有這個式神就沒法玩下去。
抽卡也並不是為了抽卡。
他站在充滿未知的十字路口,下意識地想抓住什麼好像遙不可及的東西。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挺貪心的。”戚麟看向岑安,還在努力回憶這個麵熟的哥哥是誰,可腦海裡始終抓不住那個名字:“我好像什麼都有了,卻好像什麼都想要。”
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想要嶄新的人生,想要偶像之外的身份,甚至想遇到合適的人,在大學裡談一場戀愛。”
可這些事情……是我真的夠資格去奢求的嗎。
岑安注視了他很久。
“你剛才說,想抽到什麼?”
“大舅,他叫玉藻前,是一隻狐妖。”少年下意識道。
“為什麼想遇到這個?”
“因為……一直很喜歡狐狸,”戚麟低低道:“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都叫這個狐妖大舅,而且他對小孩子們很好很好。”少年想起了什麼,把手機交到了他的手裡:“我還剩最後十連,你要不要抽抽看?”
聽說陌生人抽卡很靈的。
如果真的能等到玉藻前的話……大概這些願望也會實現吧。
岑安應了一聲,把指尖放到了光滑的屏幕上。
然後靜默地寫了一個肅字。
法陣的咒文開始亮起光芒,符文也隨之飄飛而起。
一隻又一隻妖怪蹦跳而出,排成兩列去揭露等候在終點的那個存在——
狐妖的低沉聲音忽然響起,而少年的眼眸也猛地睜大。
玉藻前·白堇
青年把手機交還到他的手中,聲音溫潤而堅定。
“大舅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你會好運的。”
葉肅安靜地站在三樓半的樓梯口,注視著那個少年驚訝又欣喜的樣子。
半晌也揚起了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