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子的那一雙眼睛一如既往無波無瀾,好像無論遇到何事他總能不動於色,所以即便看到來人是他,他也並無詫異。
可是許昭月卻能從他平靜的麵色下看出,他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
陽城子目光落在她身上,雖然他視線模糊,可還是從輪廓上認出了是她,他停留了片刻才開口,“為何而來?”
“來殺你。”
“理由。”
兩人的麵色都沒有什麼起伏,討論殺人就像在討論天氣一般平靜,似乎她來殺他,並不是一件值得詫異的事情。
“你傷了我道侶,我該為他除掉後患。”
“看來安乾道君傷得很重。”
“你受傷也不輕。”
“縱使我受了傷,你也該知道你殺不掉我。”
“是嗎?”
許昭月輕笑一聲,麵色帶嘲,卻有一抹狡黠之色自眼底浮現,“你如此有自信,又為何在我手下一次次受傷?”
他那平靜的眼神有了輕微的波動,他沉默許久,問道:“你就這麼想我死?我在你看來沒有半點可取之處?”
“你確實也幫過我,可是我對你的感激也擋不住我想要你死的心。”
“你明知道你殺不掉我。”
“不妨試一試?”
她說完,驟然解開前襟,將衣服褪到肩部,笑吟吟望著他,眼底滿是挑釁。
他麵色不亂,麵對她的誘惑並不為所動,他道:“相同的伎倆你已經使用過一次了,你覺得我還會上當嗎?”
她沒回答,慢悠悠向他走過來,身姿嫋娜,步履如煙,腰肢每一次扭動都恰到好處。她走到他麵前,驟然俯身對著他的臉,她一低頭,身前美景一覽無遺,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撲向鼻端,像一縷縷攝人心魄的迷霧般鑽進他身體每一處,然而他卻並未分神,目光一直落於她麵上。
她用食指撥弄他的嘴唇,姿態妖嬈,動作輕挑,笑容如蠱惑人的邪祟,“你會不會上當,我們不妨試一試?”
他眼神依然平靜,就像入定了一般,不受任何世俗乾擾,他如此反應,反而顯得她的行為幼稚可笑。
許昭月見狀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她太過自作聰明了,可終究還是保持著這個姿勢與他對視。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呼吸糾纏在一起,近到彼此氣息交融,可縱使她姿態妖嬈撩撥,縱使兩人之間如此曖昧,他卻依然毫無反應,不動如山。
就在許昭月懷疑此舉或許並不會對他起作用的時候,麵前那不動如山的男人卻驟然摟上她的腰肢將她往榻上一帶,他自上而下望著她,麵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可那眼底卻明顯生出幾分淩亂,許昭月甚至能感覺到他胸口的起伏。
很顯然,他的情緒被打亂了。
許昭月麵上浮現得勝的笑意,清冷的陽城老祖,終究還是抵不住美色。
陽城子非常清楚她想要殺她,她所做的一切隻為殺他而已,他讓自己稍作平靜,問道:“你不怕安乾道君知曉你為了殺我不惜放浪形骸?”
她一臉無所謂,“要達到目的,自然要做出犧牲。”
許昭月一雙纖纖素手勾上他的脖子,她笑靨如花,十足誘惑,“你不想要我嗎?”
她說罷,傾身上前,嘴唇就停留在距離他嘴唇的一寸上方與他說話,嗬氣如蘭,口中香味濃鬱芬芳。
他看她的目光漸漸轉冷,他捏著她的胳膊想要將他推開,然而手指快要落在她胳膊上的時候卻突然轉了個向,一把抱緊了她的腰,對著那近在咫尺的唇,不顧一切,狠狠欺上去。
他的唇冰冷,然而動作卻急切火熱,似乎這樣吻著還不夠徹底,他摟著她的腰將她抱著坐於自己腿上。
不知為何就如此了,像入了一場無法控製的心魔,他想到了心魔中她對他張開雙腿,他想到了那一瞬間的驚駭與悸動,他毫無招架之力,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吻著這張唇。
他清冷的修道之心在這一刻徹底粉碎,他背叛了他所信仰的修仙之道,從那高高在上的神壇之上跌落入人世,徹底背棄了他的信仰。
不知吻了多久他才鬆開了她,許昭月喘著氣目光迷離,如此劇烈的吻,他的眼波卻並沒有太大的波動,隻有幾許迷離籠罩在眼底。
“你為何會喜歡我?”她對著他的目光問道。
“不知如何而起。”
她突然笑了,“可你知道的,我是來殺你的。”
話落,她念動法決召喚出的水液將他緊緊捆綁,許昭月從他懷中逃開,她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那眼底的迷離之色已消失不見。
他也沒動,任由那水液綁在身上。
“其實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她突然說道。
“何事?”
一個要他死,一個也不反抗,兩人說話的語氣也很平靜,絲毫不露任何殺機,仿若隻是朋友之間的閒聊。
“我想知道,你當年殺了薑夢予之後是否有過後悔?哪怕有那麼一刻後悔。”
“沒有。”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便說出這句話。
她笑起來,“真的沒有後悔過嗎?我記得你曾經告訴我,你第一件做錯的事情就是為了雲喬皙殺了薑夢予。”
“我知事情是錯,可亦並無後悔。”
“原來如此。”
隻見那纏繞在陽城子身上的水液一瞬間凝固,從側邊生出無數尖刺,驟然從四麵八方紮進了陽城子的身體裡,他本就身受重傷,一道道尖刺襲入他體內時,哪怕如他這樣的強者也疼得蹙了一下眉。
可他卻還是望著她,好像要把她的整張臉都印在眼睛裡。
許昭月突然笑出聲來,“陽城子啊陽城子,真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沉於美色,被美色所傷。”
“你是誰?”他卻問了一句。
“我是誰你都不知道嗎?”她麵色嘲諷,“你不是喜歡我嗎?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他目光定在她的臉上仔細打量著,模糊的視線,可他還是認得出她的輪廓,他隨即閉了一下眼睛,說道:“也是,她做不出你這樣的媚態。”
“她?她是誰?”
“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她在他眼底一直都是不重要的,他從未在意過她,自然也不會有半分珍視之心,即便明知是錯,也不後悔殺她。
“你為何不反抗?你若反抗,我定殺不了你。”
“你既想殺我,又何須在意我反不反抗?”
他被冰棱紮傷,血液從傷處流出來,瞬間在他身下蔓延開,他話落,驟然將身上的冰棱掙脫開,冰刺脫離□□時,又讓他疼得蹙了一下眉,他卻並未在意身上的傷口,而是突然催動法力驟然將她拉於身前,他摟住她的腰讓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對著她的臉,問道:“你如實告訴我,你是否也對我有片刻傾心?”
誰能想到那個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的陽城老祖也會如此卑微詢問一個女人是否對他動了心。
就連許昭月對著他這模樣也不禁出神,他的聲音放軟了,清越動聽,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如此在意著她麵上的表情,哪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他好像將全部的身心都落於她身上,她可以掌控他的所有情緒。
那一刻,她甚至都軟了一下心腸。
原來他在意一個人的時候是這般模樣,他清冷出塵,她總習慣於見他的嚴厲與冷漠。
她猛然推開了他,她目光冰冷,麵上的茫然瞬間散去,“我怎會對你動心?”
“我雖一直修道,可我也並不是什麼都不懂,方才親熱時我能感覺得到,你對我並非無意。”
她突然感覺悲哀,他能感覺到,這麼多年了,即便曾經死在他手下,即便那麼恨他,卻還是能讓他感覺到她對他的喜歡。
因為她根本不是許昭月。
“我並不求全然占有你,隻念你能時而來這處與我對弈,或者哪怕隻是坐著與我說說話便可。如果安乾道君發現了,若他答應,我也願與他交好,若他不答應,隻要你願意,我便不會讓他阻擾你。”
聽到這話的她不知道是該傷心還是該難過,原來他也會有如此卑微的樣子?原來他也會為了心愛之人放下尊嚴,甚至說出不求全然占有的話。
他竟願意與安乾道君共享。
他可是陽城老祖。
“你可答應?”他問她。
化成許昭月模樣的薑夢予並沒有說話,而是直接運轉法力於手心襲向他頭頂。陽城子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她要做什麼。
他眼底有痛色浮現,似乎不太敢相信,“你果真要殺我?”
“對,我要殺你。”
她無法分辨陽城子看著她的眼神究竟包含著什麼,難過,痛苦,疑問,就如當初他突然出現抽走她元神時那般。
她想到她曾經立於他身前,告訴他,她願意永遠忠於他。她愛慕著他,崇拜著他,她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可為什麼他可以對她毫不手軟,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他依然能說出不悔的話。
她的手腕驟然被他拽住,陽城子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幾許冷意,他問道:“你是薑夢予?”
他凝氣於指尖,隻要發現她身上有一絲薑夢予的痕跡,他便可以徹底讓她煙消雲散,而他的動作許昭月自然也發現了。
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種瘋狂的毀滅般的想法,她笑道:“為何你總覺得要殺你的就是薑夢予呢?你為什麼就覺得我不會殺你?”
“你記清楚,我是許昭月,是許昭月要殺你。”
他眼底的那一抹冷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洞,就好像所有的生機在那一刻全然化為灰燼,是哀莫大於心死。凝在他掌心的那一股法力也漸漸被他收了回去,他頹然放下了手,在那一刻散儘了所有法力。
她一個元嬰期的修士,要抽走一個大乘期強者的元神談何容易,然而他斂去法力的那一刻,她也成功抓住了他的元神。
他沒說話,目光靜靜望著她,如一片死水,片點感情都沒有。
可是,她沒有心軟,她抓住他的元神,對著他的眼睛,用著許昭月這張臉,一點點將他的元神拉出來。
當年他也如現在這般,在她眼睜睜的注視下,將她的元神一點點抽走。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