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沒有說話。
兄弟倆都不是傻子,有些話點到即止,自己就能在心中拚出完整的猜測來。
而這個猜測倘若是真的,卻又反倒證明了他們有多傻。
“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問你,這些事兒我不是查不到。”溫征頓了頓,沉聲說,“你要是真愛她,打算為她跟咱姥爺對著乾,就去問她,聽她給你解釋,讓她把這事兒給你說清楚,你要能接受那最好,不能接受……我也不想看你繼續當冤大頭。”
“總之彆變得跟我和盛詩檬一樣,坦誠點,否則越往後知道越拉不回來。”
說到這兒,溫征笑了笑,有些自嘲又有些無奈地說:“其實我還是想和她在一塊兒,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了,我騙了她好多,她也騙了我好多。”
電話掛斷,溫衍坐在沙發上凝思良久,眼中意味不明。
直到盛檸從洗手間回來,說要跟他說件事。
男人回過神來。
“你說。”
盛檸深吸口氣,聲音不高,語氣卻堅定:“那套博臣花園的房子,其實我跟媽借錢要把它買下來,是有原因的。”
溫衍輕聲說:“原因是盛詩檬知道我們之間的合同。”
他語調和緩,說出的話卻讓盛檸內心一顫:“從一開始,你算計的就不是他倆,而是我,對麼。”
盛檸原本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已經通通做了廢,沒法再接著往下說。
“你怕我知道以後把房子收回去,所以想要把它買下來?”
盛檸搖頭,字斟句酌地解釋道:“我是不想讓我們之間一直有這麼個定時炸|彈存在。”
“你既然知道它是定時炸|彈。”溫衍緊鎖著眉,抑著情緒儘力語氣緩慢道,“那為什麼之前一直沒告訴我,還是你覺得捂著就能讓它變成啞炮?”
盛檸趕緊搖頭:“我是怕溫征那邊接受不了,他跟詩檬——”
溫衍打斷她:“那你覺得我能接受麼?”
她啞了口,緩緩搖頭,誠實道:“我不知道,但無論你能不能接受,我都一定會告訴你,隻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男人扯了扯唇:“如果我不能接受,你要怎麼辦。”
盛檸神色一慌。
在溫衍的這句話之前,她以為自己到現在還瞞著溫衍,完全就是為了盛詩檬那邊。
然而今天才發覺,她瞞到現在,一方麵是為了盛詩檬,另一方麵也確實是擔心在對溫衍坦白之後,他會不接受。
一開始答應和溫衍在一起的時候,原本隻是不想再折磨自己,從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起,盛檸就做好了將來會分開的心理準備。
可是她沒想到溫衍和她不同,他並不是抱著同樣的想法才選擇和她在一起,他考慮到了以後,考慮到了他們將來所有會麵臨的困難,從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就沒想過要分開。
他拋掉了所有的顧忌,給了她一顆平等的真心。
所以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害怕會真的跟他分開,直到他因為自己的一通電話趕到了她身邊。
那一刻傾瀉而出的情感告訴盛檸:她愛溫衍,很愛的那種。
而盛檸自己很清楚,他們依舊是不平等的。
隻要她一天還在欺騙他,這段感情就永遠不可能平等。
可是她又在害怕他受不了她的欺騙和算計,會一氣之下和她說分開,給盛詩檬打的那個電話,是在征求盛詩檬的意見,也是在說服自己。
“那我也會告訴你。”盛檸的唇有些顫,垂著眼,卻仍舊儘力清晰著聲音說,“我、我喜歡你的,所以以前和詩檬合夥套房子的事,我肯定不能瞞著你。”
“我不想我們之間變得跟他們一樣,說的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是假。”盛檸突然有些害怕地抓上了他的胳膊,結巴卻又無比坦直地說,“一開始我確實、確實是想要房子,你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沒想彆的,就想從你這裡多薅點羊毛,我不知道我現在會對你這麼……”
她壓根就沒想到今天,也壓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愛上溫衍。
聽到她這麼直白,溫衍閉了閉眼,忽然泄了氣般,一手摁上眉心用力揉捏,一手回握住盛檸抓在他胳膊上的那隻手。
好似十指緊扣也不夠,他又將盛檸攬進懷裡,大掌扣緊她單薄的肩膀。
在愛上她之前,溫衍曾狠狠警告過她不要對她耍手段,否則後果自負,他給她的所有都不會是白給,如果她騙了自己,溫衍有的是辦法叫她吃苦。
所以他反而不需要用任何心機,因為盛檸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威脅,她再怎麼耍小聰明,也始終是弱勢的那一方。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盛檸。
他沒料到會愛上她。
倘若溫衍還是從前的那個溫衍,盛檸絕對承擔不起欺騙他的代價。
隻是她坦白的時機,和自己知道的時機都很不好,竟然是在他把身心儘數交付之後,想著要給她安全感,在情到濃處把該做的都做了之後,正打算要給她關於未來的所有保障和承諾的時候。
猶如當頭棒喝,氣是真的氣,可是再氣也沒辦法像一開始打算的那樣叫她付出代價。
如果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過,又有點不甘心,骨子裡的驕傲都好像變成了輕賤的草。
兩人無言之時,總有東西要打破寧靜。
一通又一通的電話打過來,明明人在滬市,卻仍舊是活在家人的目光下。
即使溫衍起身去接了電話,可盛檸還是在他沒來得及走來的那一瞬間聽到了電話裡的怒吼聲。
是他父親溫興逸的聲音。
“你在你姥爺那邊兒究竟跟你姥爺說了什麼!”
她看著溫衍皺起眉,還沒有從剛剛跟她的對話中抽出情緒來,臉色疲累,深邃眉眼中還緊緊縈繞著煩悶。
和父親通完話,溫衍問她:“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燕城,我給你買機票。”
“……那你呢?”盛檸問,“你不回嗎?”
“我還有事兒要處理。”溫衍輕聲說,“你先回去吧。”
“那房子的事兒——”盛檸小心翼翼地問。
溫衍也沒回答,而是苦笑道:“我人都為你走到這一步了,你要我怎麼辦呢。”
盛檸的鼻尖一下子就酸了,眼淚傾湧而出。
沒有激烈的爭吵,也沒有傷人的言辭,沒有針鋒相對和互不相讓,甚至是冷靜平和的,溫衍給了她解釋的機會,沒有厲聲質問,也沒有指責她的欺騙和隱瞞。
因而結束的時候也很平靜,仿佛死水微瀾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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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衍是突然來找盛檸的,沒帶任何行李,離開滬市的時候也是一個人說走就走了。
到第二天,盛檸也收拾了自己帶過來的簡便行李準備回燕城,在準備離開滬市前,她找媽媽談了心。
盛檸想的是,或許寧青會給她一些建議。
她曾也有過優渥的生活,也曾當過公主,她和溫衍之間的身世差距其實也沒那麼多。
也許寧青會給她一些自信。
可是寧青的第一句話就澆滅了她的希望。
“這世上男人那麼多,何必一開始就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一個不合適的人身上。”
“你們的成長環境不同,性格和家世都差得太多了,在生活中沒有共鳴,就像我跟你爸那樣,當新鮮感褪去,愛也消磨殆儘之後,這樣的差異一旦沒了愛情做潤滑,就會讓你們活得很累。”
“他的家世和社會地位比你高一大截,你對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平等的資本,話語權永遠在他那裡,他那樣的家庭,表麵看著是風光高嫁,你卻要做出很大的犧牲,作為依附他的那一方,漸漸地他會變成你生活的一切,而你並不是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