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羊毛94(無儘寬容)(1 / 2)

溫征聽著也不敢搭腔, 隻希望他爸麵對姥爺的時候也能這麼勇敢。

溫興逸身體不大好,每日有護工悉心照看,醫生上門也勤快, 平時躺在床上一張嘴當然能叭叭地說個不停,如今要坐個飛機去趟外地, 比他更擔心的那些醫護人員。

以防在路上出任何狀況,溫興逸一人出行就帶上了一整個醫療小隊, 坐公家飛機還不如坐私人飛機,於是他大手一揮,讓溫征去給他安排。

申請起飛的流程比較麻煩,還得給開健康證明, 錢也花得更多,可溫興逸自打身體抱恙以來,從前為了講排場特意買的灣流飛機就放那兒再沒飛過, 每年千萬的維護費用, 還得給機場交停機費,他的倆兒子對出行都沒什麼要求, 不講排場,覺得買張機票比坐私人飛機方便多了,所以也不愛用。

如今好不容易出趟門,再麻煩也要坐私人飛機, 忙來忙去好幾天, 一幫人才終於將這個頑固的老頭子送上飛機。

飛機上護工剛給溫興逸側過血壓,沒什麼問題,老人家立刻就支棱起來了。

隨行的醫護人員有工資拿, 累點兒也樂意,溫征忙活好幾天, 沒工資沒勞務費,還得在飛機上聽他爸繼續叭叭。

“你看你姥爺這輩子敢怎麼大排場麼?”溫興逸哼哼兩聲,“退了休他都不敢這麼大排場,回頭就有人給他舉報了請去紀委喝茶。”

好在航程不遠,溫征撓了撓耳朵,等飛機一落地,就以不想被姥爺念叨的理由,要去彆的地方打發時間,將他爸無情拋下了。

溫興逸是賀至正當初千挑萬選選中的女婿,事實證明賀至正的眼光確實非常不錯,白手起家做到今天,敢拚敢想,商業目光敏銳,手段膽大心細,再加上運氣確實不錯,富豪榜上年年有名,後來年紀大了功成身退,將集團交給兒子,安心當起了他的太上皇。

他特意從燕城過來,賀宅當然要敞開大門迎接。

中式住宅門檻過,溫興逸最討厭邁腿,拄著拐杖走得極不方便,恨不得給嶽父家的這些個門都拆了。

嶽父和女婿因為各自年紀都大了走動不方便,也不知多少年沒見,賀至正很清楚女婿頂著身體狀況特意過來為的是什麼。

兩個老頭子你來我往地客套了幾句,溫興逸不再廢話,茶都不喝一口開門見山就是要兒子。

“溫衍在姥爺家住得夠久了,我燕城那兒還有那麼大一個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等他安排,是時候該回去了。”

中堂主位上的賀至正倒是不急,悠哉喝了口茶說:“來,先嘗嘗我這六安瓜片,從皖城空運過來的。”

“他姥爺,你應該知道我大老遠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喝茶的。”溫興逸完全不接茬,直接點明,“溫衍呢?”

賀至正放下茶盞,突然笑了聲:“父子倆真是一模一樣。”

他隨即也不再客套,三言兩語表明要將溫衍留在杭城。

“我叫他改姓,一方麵是為賀家,另一方麵也是為溫衍的前途考慮。”

溫興逸扯了扯唇:“你要是真的疼溫衍,就不會用那些個不光彩的手段逼他妥協,也不會把他扣在杭城,連我這個做老子的來了都不讓見。”

繼而他目光淩厲起來,直視著嶽父說:“他姥爺,你當年把還是小姑娘的清書嫁給我這個女兒都快成年的中年鰥夫,還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她嫁給我以後到底過得好不好,我這個做丈夫比你這個做老子的更清楚,為利就是為利,彆用什麼舐犢之情做擋箭牌。”

一聽溫興逸提起女兒,賀至正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清書過得不好,不還是因為你這麼多年一直念著你那個發妻?”

“你發妻運氣不好,陪你度過了之前的苦日子,卻死在了你剛發達的那一年,但她運氣也好,如果不是死在那一年,你還沒來得及報答她,你也不至於這麼遺憾想了她這麼多年。”

“如果她還活著,你敢保證你們之間就不會變嗎?”

對於賀至正的質問,溫興逸反倒平靜了下來。

“我以前確實重利,總覺得錢怎麼賺都賺不夠,為了這對不住過多少人——”

當時發妻病重,溫興逸為了讓她開心,給出了不再娶的承諾。

結果她躺在病床上笑他,說不可能,一般男人能為死了的老婆守個兩三年就已經算是夠有情有義了。

溫興逸改問發妻對他有什麼要求,她說,雖然自己私心裡希望他這輩子隻有她一個老婆,但她還是叫他不要為了她不再娶,他身體健康,還有那麼多年的活頭,如果為了她一直一個人,那也太孤獨了。

而溫興逸卻執拗地要證明自己對發妻的感情,多年來一直沒再娶,直到他為了生意和利益,違背自己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娶了賀清書。

後來賀清書也去世了,溫興逸徹底斷了再找伴兒的念頭。

他現在就想好好守著孩子們到自己閉眼的那一天。

“我現在老了,錢也賺夠了。”溫興逸說,“我彆的不要,隻想要我的兒子,所以叫溫衍改姓不可能,就算我管不住他,他以後愛乾什麼乾什麼,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們賀家。”

賀至正目光漸冷,沉聲問:“那你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嶽父了?”

溫興逸不甚在意,回以直視:“他姥爺,你如今跟我一樣也是個退休老頭子,再有本事又能怎麼樣?”

賀至正拍桌道:“你彆忘了,你的公司能從燕城一路南下做到現在這個地步,是誰幫的你!”

“集團的生意你要多少,能讓的我讓溫衍放手,其他沒法兒讓的。”溫興逸淡淡說,“你試試看能不能從我和溫衍手裡拿走吧。”

賀至正被女婿的一番話說得衝冠眥裂,怒意難捱隻能撫著胸大喘氣。

跟溫興逸說話仿佛在踢一塊比溫衍更硬的鐵板子。

而溫衍的固執己見和刻板強硬正是他父親遺傳給他的,一旦踩到底線就會觸底反彈。

-

從賀宅出來後,溫興逸直奔著醫院而去,順便還打了個電話給溫征,叫他趕緊滾去醫院看他哥。

往醫院去的路上,溫興逸一直在想自己兒子身體素質不錯,平時得個感冒都難得,究竟是什麼病,竟然讓他要特意去醫院休養。

結果一到醫院,一上樓,發現溫衍掛的是關節外科。

溫興逸懷著複雜的心情走進病房,病床上的溫衍顯然對父親的突然到訪沒有預料,表情錯愕,因為病氣,平時那盛氣淩人的氣質減弱不少,眉眼安靜漂亮,沉默半晌才問出一句:“您怎麼來了?”

溫興逸都記得有多少年沒見過大兒子這樣了。

好像自從賀清書過世後,溫衍就再也沒露出過這樣需要人照顧的神色。

後來溫興逸身體慢慢不行了,溫衍又轉而照顧起了父親,自己卻好像從來不會生病,也從來不會覺得累。

在杭城待了這麼多天,平時都不怎麼生病的人竟然都住院了,溫興逸無法想象兒子這些天經曆了什麼,直覺得自己這個老子太不稱職,來得太晚。

溫興逸如實說:“為了你改姓的事兒來的,我跟你姥爺吵了一架。”

“我不會改的。”溫衍淡淡說,“溫家需要我。”

溫興逸喉頭一哽,放柔了聲音問他:“那你自己呢?就讓你自己選,不考慮我們,你要爸爸還是要姥爺?”

溫衍愣了下。

一般孩子被問這種問題,都是在幾歲的時候,譬如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喜歡爺爺還是喜歡奶奶,都是家長們比較愛問的一些廢話問題。

溫衍從來沒被問過這種問題,因為長輩們並不在乎他更喜歡誰。

他的父親隻在意亡妻和姐姐,他的母親隻在意他能不能幫自己獲得父親的注意,他的姥爺隻在意他能不能為賀家帶來利益。

而溫衍對家人卻好似總有無儘的寬容,這種寬容像鋪天蓋地卻看不著蹤影的網,又像背後默默跟隨的影子,沉默而周密,很難被人發現。

這幾年溫興逸總愛催著小輩們回家吃個飯,溫衍看似隻是父親話語的執行者,但其實他自己內心也是期盼的。

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算好,隔閡和誤會也深,但他依舊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保護他們。

隻要他們能好好的就夠了,他不需要理解和回應。

如今人也這麼大了,竟然頭一次被父親問了這種問題。

這個問題很幼稚,卻又很窩心。

溫衍垂眼,嘴唇勾笑道:“要您。”

溫興逸整個硬朗蒼老的麵容瞬間軟和下來,伸手重重捏了捏溫衍的肩膀。

“那你答應爸,你姥爺那邊兒不許再一個人硬抗了。”

“好。”

“咱爺倆一塊兒。”

“好。”

父子倆打好商量,溫興逸這才關切問起溫衍的病情:“你這到底是生什麼病了?怎麼掛的關節外科?你是摔哪兒了嗎?”

……

溫征剛趕到的時候正巧,他老子正在訓人。

小時候都是他被訓,他哥在旁邊看著,如今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他哥被訓,他看熱鬨了。

真是天道好輪回,溫征二話不說就往病房裡衝。

他還不知道自己在來之前,病房裡還是一片父子溫情,但此刻的溫興逸又恢複到了平時那暴躁老爺子的形象,對著病床上的溫衍就是一頓罵。

“出息了!這輩子也沒見你跪過我這個老子,為了個姑娘跪了一天,還把自己給跪進了醫院!”“你趕緊改姓賀吧,不要姓溫了!真丟我的臉!”

溫征此刻隻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勁爆消息,湊上前好奇地問:“哥,你為了盛檸把自己給跪瘸了?”

誰知溫興逸立刻轉移了炮灰開始埋汰小兒子:“你彆笑你哥,你也跟你哥差不了多少!多大個人了為個姑娘還跟我鬨離家出走,你以為你很爺們兒?”

溫征臉色一滯,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非要進來看熱鬨。

溫興逸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歎息:“你倆真是,我生兒子有什麼用,談個戀愛一個個都變成了二傻子,老爺們兒的臉都讓你們給丟儘了,早知道這樣我當初還不如生倆閨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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