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陸承策嗎?
當然恨。
她至今都沒法忘記,當初永安王府陸承策同她說得那些話,更沒法忘記父母慘死的模樣,即便過去這麼久,她隻要閉起眼睛都能看到那副屍橫遍野的場景,甚至就連那些濃鬱的血腥之氣都好像還在鼻尖縈繞。
讓她不恨陸承策,她怎麼做得到?
可是這個恨意太過複雜,一邊是與她有父母之仇的陸承策,一邊又是青梅竹馬長大時刻護著她的陸承策,何況當初他也是受命——
心裡就像是有一座天平,不知道該往哪邊傾斜才更好。
抿著唇,垂著眼。
沉默了好一會,她才開口說道:“我現在不想想這些,我隻想找回哥哥,替父王母妃洗清冤屈,還他們一個真相。”
她現在這個身份,不願想,也不想想。
她隻想洗清父母的冤屈,以及找回哥哥。
想到這,她又抓住如意的手,急切道,“如意,你可知道哥哥的消息?”
“奴也一直在找世子,可是......”如意抿了抿唇,她看著眼前那雙剛才還充斥著希望的眼睛卻陡然變得暗淡下去,怕人傷心難受,她忙握住蕭知的手,勸道:“郡主,您彆擔心,世子爺肯定還活著。”
蕭知沒有說話。
她自然也希望哥哥還活著,但半年多過去了,哥哥一點消息都沒有......他真的還活著嗎?雖然沒有他的死訊傳來,但或許,他早就......
“主子......”
如意見她這般還想再勸。
不過蕭知已經抬起頭了,她看著如意搖了搖頭,“我沒事,我相信哥哥還活著。”隻要哥哥的死訊一日沒有傳來,她就找他一日。
把這些心思都壓在心底,蕭知看著如意,又道:“你以後彆再去廚房了。”
以前她不知道如意還在,如今她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由著他們再欺負如意,就是陸重淵那邊,她抿著唇,沉吟一會又和人說道,“你先去收拾下,回頭我就讓人帶你去五房。”
如意有些猶豫:“可是陸五爺......”
她記得這位陸五爺可不是一位好相處的主。
蕭知心裡其實也沒有多大把握,但還是笑了下,安撫道,“彆擔心,他挺好的,這段日子也多虧他,我才能安然無恙。”
如意有些詫異郡主對陸五爺的評價。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想了想還是沒往下說,隻是想起另一樁事,她抓住蕭知的手,擰眉沉聲道:“郡主,還有一件事,您的嫁妝......被人挪用了。”
“什麼?”
蕭知驚訝道。
她早些沒錢的時候就想過自己的嫁妝。
但也知道以現在自己這個身份,不可能再去拿自己的嫁妝。
可她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嫁妝會被人挪用。
大燕律例,女方即便嫁入夫家,那些嫁妝也隻有女方有使用的權力,其他人是無權乾涉的,若是夫家有人不經同意挪用女方的嫁妝,這可是大罪。
這條律例,即便是市井婦孺都知曉。
陸家誰有這樣的膽子,竟然違背律例去挪用她的嫁妝?就不怕傳出去被人嘲笑嗎?
心裡滑過這個念頭,但下一瞬她就明白過來了......她現在死了,永安王府也敗落了,就連以前跟著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也都離開侯府了,縱然她的嫁妝被人挪用,又有誰會知曉?
垂了眼瞼。
蕭知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是王氏吧。”
陸老夫人為人清高,縱然再想,也不可能去挪用她的嫁妝,李氏倒是想,但她的手夠不著,能夠挪用她嫁妝的,也就隻有王氏一個人了。
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如意的臉上是有些驚詫的,當初郡主還活著的時候,對那位侯夫人就跟對王妃似的。
如今?
不過這樣也好。
她原本還想找機會和郡主說說這半年間的事,省的郡主再一片好心錯付。
這半年——
她可沒少看清這些陸家人的惡心之處,她如今過得這麼艱難,其實也是拜王氏所賜,不過身上的傷再多再疼,她也沒覺得什麼。
真正讓她看清王氏那張慈善麵皮下掩藏的醜惡的心是因為郡主的死。
當年郡主大出血,從永安王府抬回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產婆說隻能保一個,那個時候姑爺被急召喊進了宮,王氏竟是想也沒想直接說了“保小的”,他們一群人又哭又求都沒用,最後還被一群婆子押著打。
後來郡主死了,孩子也沒能保下......
想起這些事,如意心裡的恨意就遮不住。
她原本想同郡主說的,又恐她傷心,如今見她既然認清了王氏的真麵目,倒是也放心了,她平了下自己的呼吸,而後繼續同人說道:“前幾日我去二房送東西的時候,發現院子裡沒人,正好聽到王氏和三姑娘說起這事。”
“王家那兩位老爺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急需用銀子,他們便把主意打到了您的頭上。”
說起這事。
如意臉上就沒有遮掩的流露出幾絲厭惡,“虧得她還是出自王家這樣的名門世家,竟把主意打到您的嫁妝頭上,實在是不知羞恥!”就連那些村婦,恐怕都怕人戳脊梁骨,可這位出身名門的侯夫人竟是半點臉麵都不要。
“還不止如此,我聽那位三姑娘的意思是打算日後等自己出嫁了,直接從您的嫁妝裡挪用。”
“您當初可沒虧待過她們,如今一個兩個......不僅不知道感恩,還成天想著從您那再得到些什麼,她們,她們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如意說完這話,已氣得不行。
當初她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恨不得直接推開門斥罵王氏母女一頓,可最後,她還是忍了下來。
郡主沒了,王府沒了,就連唯一一個能管事的姑爺也不在府裡,她能和誰說?保不準還沒鬨到旁人知曉,自己就已經被人秘密處死了,所以縱然再氣再恨,她也都忍下來了。可她沒想到,郡主既然回來了......
若是以前,蕭知聽到這些,指不定該多傷心。
可這長達一個多月的經曆,早就讓她看清了陸家人的真麵目,傷心,不至於,怒氣,倒是有的。
她的東西。
她願意給,那是她的事。
可若是有人不問自取,還用得理所當然,那就不要怪她不念舊情了。
蕭知臉色微沉,可說出來的話卻很平靜,她看著如意,語氣平平的說道:“你還記得我進門的時候,母妃曾擔心我日後犯迷糊,特意準備了一模一樣的兩份嫁妝單子嗎?”
如意聞言一怔,等回過神來忙道,“您是說......”
一般嫁妝單子是隻有一份的,交由女方信得過的人,然後一道收進庫房裡,當初替她管嫁妝的是跟她一起陪嫁過來的張嬤嬤,也算是她母妃的親信,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這位張嬤嬤還留在府裡替她管著嫁妝。
可王氏竟然有膽量用她的嫁妝,必定是早就收買了這位張嬤嬤。
她們這麼肆無忌憚,不過是以為這世上隻有一份嫁妝單子,所以任她們怎麼挪取,都無人知曉嗎。
“我那份嫁妝單子應該還在那隻紫檀木盒了......”蕭知看了一眼二房的方向,語氣淡淡的說道。
如意:“那奴想法子去把那份單子拿出來。”
“不用。”
蕭知搖了搖頭。
沒必要讓如意犯這個險,何況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反倒讓王氏有了心理準備。
王氏既然有臉挪用她的嫁妝,那就得有膽承擔應有的風險,她不是最重名聲嗎?不是最引以為傲自己出身王家嗎?可誰又知曉,那個百年王家如今早就是一堆腐朽了,不過是平白充臉麵罷了。
白玉為堂金做馬的王家已經過去了。
蕭知看著如意,說道:“你想個法子,把這個消息先透露到李氏那邊去。”
“李氏?”
如意略有些詫異,等回過神就反應過來了,李氏和王氏鬥了這麼多年,可沒少吃虧,如今若是讓她知道王氏挪用嫁妝必定會鬨得滿城風雨,到那個時候......任誰想保王氏都沒用。
“是,奴過會就去安排。”
***
五房。
蕭知回去的時候,已經到了吃午膳的時間了。
這段時日,她跟陸重淵都是一道吃午膳和晚膳的,丫鬟上了菜,她就跟陸重淵麵對麵坐著。
“剛才我和喜鵲去外頭摘梅花了,趙嬤嬤說你喜歡吃梅花酥,我打算午後去廚房試試,就是......”蕭知猶豫了下,臉上也難得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我手藝不好,你不許笑我。”
她說起話來,語氣裡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撒嬌和嗔意。
陸重淵知道她先前出門了,倒是不知道她是去摘梅花,更不知道她竟然還打算親手替他做梅花酥......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張口想讓人不必費心,但看著她小臉上流露出來的期待還是抿了唇,低聲道:“不笑。”
得寸進尺的蕭知,忍不住繼續彎著眉眼說道:“你也不許嫌我做得不好吃。”
陸重淵輕輕嗯了一聲。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吃著菜,大多還是蕭知說,陸重淵聽著,等快吃完飯的時候,蕭知想起如意的事,這才又看了陸重淵一眼,猶豫道:“還有一件事,我剛才出門的時候碰到那位仙逝的世子夫人的貼身丫鬟了,她以前幫過我,如今我見她無依無靠,十分落魄,便想著讓她來五房伺候。”
說完。
她還想說幾句,隻是不等她張口,就聽到對麵的男人說道:“這些事,你自己做主便好了。”
紅唇還張著,臉上卻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陸重淵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放下碗筷,抿了唇之後才看著她說道,“你是我的夫人,也是五房的女主人,這些小事,你不必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