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怎麼可以?
她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了中饋的她,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李氏的譏嘲,底下人的冷言?何況世家大族向來沒什麼秘密,她被褫奪中饋這件事,肯定瞞不住外頭的人,那就算她不用去見官,外頭的人還是會知道她挪用了寶安的嫁妝。
要不然好端端的,她怎麼可能被褫奪管家的大權?
到那個時候,那些以往她看不起的那些人都會譏嘲她,甚至還有可能把她踢出那個圈子。
那樣有什麼兩樣?
她絕對不能被人這樣對待!她是王家的嫡女,是長興侯夫人,從來都是高人一等,怎麼能淪落成這樣的結局?
“無咎!”
王氏張口還想再說,可不等她說完,先前一直沉默著的陸承策卻開了口,“母親,人做錯了事就該認罰。”
陸承策的聲音十分清冷,清冷到沒有一絲情緒,他低著頭,好似跪在他身邊的這個人並不是他的母親。
而是一個陌生人。
蕭知此時思緒已經收斂的差不多了,她低著頭,可餘光還是不自覺得往陸承策的方向看過去,他還真是鐵麵無私,處事公正啊,也是,他向來都是這樣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拿著聖旨去王府,處決她的父母了。
垂下眼簾。
嘴角露出一絲似饑似嘲的笑。
心下的情緒卻還是無端的有些複雜。
王氏終於還是認命了,她跪坐在地上,心如死灰,攥著陸承策袖子的手也終於鬆開了,這會就垂落在兩側,剛才還十分高漲和篤定的情緒像是被一盆冰水迎麵澆灌,斷送了一切的希望。
她的夫君和兒子都不救她,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沒了,都沒了。
沒了中饋,沒了名聲,她什麼都沒有了。
陸老夫人對這個結果倒是很滿意,她剛才還真得有些擔心無咎會出麵護住王氏,好在,她的孫子還是十分公正的。
心情好了很多,她的聲音倒是也緩和了一些,“既然如此,那就褫奪王氏的管家大權,杖責三十大板,禁閉一個月。”
對於這個結果。
屋子裡的人沒有任何異議。
倒是李氏在這個時候又說了一句,“母親,二嫂可是從寶安的嫁妝裡挪用了不少,這個可得補上呢。”她一邊說,一邊從地上撿起了那兩份嫁妝單子,雖然早就知道顧珍的嫁妝豐厚,但看到這麼十幾頁紙,件件都是珍品的時候。
李氏的眼睛還是沒有避免的紅了。
這還真怪不得王氏見錢眼開了,擱誰天天守著這樣的金山銀山,能不動心啊?
咽了咽口水,她把兩份嫁妝單子重新合了起來,然後看著陸老夫人說道:“母親,寶安的嫁妝就這樣放著也不是一回事,正好無咎也在......”她說這話的時候,心下一動,雖然挪用嫁妝是重罪。
可現在顧珍死了,顧珍的娘家人也沒了,陸承策和顧珍又是夫妻。
如果這個時候由陸承策出麵去同官府說一聲,再拿一份文書,他們便可以正常使用顧珍的嫁妝了。
這麼多嫁妝,就算平分下來也有不少啊!李氏想到這,眼睛都亮了。
她這一番話,屋子裡的人都聽明白了。
陸老夫人雖然不喜歡李氏,但對於她這個想法倒也是認可的,她不是不知道家裡庫房還有多少東西,陸長柏那個混賬整日窩在那個賤人身上,可沒為陸家打算過。
至於老二,雖然有心但也無力。
他們陸家也隻是看著好看罷了。
要是能把寶安的嫁妝公正一番,然後成為私產,那他們......
蕭知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一聽這話,小臉就沉了下來,這群陸家人還真是貪得無厭,竟然到現在還在打她嫁妝的主意!
垂了垂眼眸。
搭在膝上的手又握緊了一些。
想把她的嫁妝改為私產,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當年是她瞎了眼才會用自己的嫁妝養著這群混賬,現在,蕭知心裡嗤笑一聲,重新抬起頭的時候卻換作以前的模樣,隻是露出了一抹猶豫的神色。
陸老夫人剛想開口便看到蕭知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她現在心情好了很多,見她這般便開口問道:“老五家的,你可是有話要說?”
“母親。”
蕭知站起身麵向陸老夫人,嗓音細細的說道:“兒媳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陸老夫人點了點頭,“你說。”
蕭知便開了口,“寶安郡主雖然已經仙逝了,永安王府也敗落了,但說到底,她也是天家的人,天家沒有發話,我們若是改為私產,難保他們不會心生嫌隙。”
李氏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笑話,難不成天家還會看上這點銀錢不成?”
“天家自然不會在乎這些錢,但陸家以清名為旁人稱道,如今剛傳出二嫂那樣的事,又要改為私產,外頭的人怎麼可能不說道?”
蕭知歎了口氣,“說道的多了,保不準天家也會有其他想法。”
陸老夫人皺了眉,她手壓著念珠,好一會才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處置這一批嫁妝?難不成還是像這樣放著?”
“兒媳倒是有個法子。”蕭知低著頭,仍是很溫柔的嗓音,“這個嫁妝留在家裡也是禍事,倒不如全部都捐出去,這樣一來,以後不僅不會再有人拿此事說道,保不準還會有人誇讚您處事公道,菩薩心腸呢。”
“你瘋了!”
李氏尖聲朝蕭知喊道。
把這麼多錢捐出去,這個女人不是瘋了是什麼?
陸老夫人也皺了眉,她心裡也有些不大讚同蕭知的做法,可偏偏蕭知這一番話又十分有道理,王氏才鬨出這樣的事,要是他們真得改為私產,外頭那些人還不知道怎麼看他們陸家呢。
抿了抿唇。
她轉頭看向陸承策,“無咎,你怎麼看?”
陸承策接了話,“這事就依五嬸的意思吧。”他說話的時候,倒是朝蕭知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前母親寄來的信中有提起過,這應該是五叔的那位妻子,沒有多看,就這麼冷清清的一眼,他就收回了視線。
既然自己的孫兒都發話了。
陸老夫人縱然再不舍,還是同意了,臨來又看了蕭知一眼,她思忖一番便道:“這事就你去辦吧。”
“是。”
***
事情都解決了。
陸老夫人折騰了一早上也累了,又說了幾句就把人都打發了出去。
李氏走得最快,她怎麼也沒想到原本都快要到手的錢竟然就這麼飛了,憤恨的看了蕭知一眼,這個沒出息的孤女!她是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嫁妝啊,才能說得這麼輕鬆!等明天去盤查那些嫁妝的時候,她就不信她會不後悔!
真是氣死了!
蕭知受了李氏這一眼,也沒有多少反應。
她隨手握起那兩份嫁妝單子,然後就朝如意淡淡發話:“我們也走吧。”現在屋子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剛走到外頭。
蕭知就看到了還站在廊外的陸承策,她腳下步子一頓,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陸承策倒是沒有發現蕭知臉上的變化,隻是朝人拱手一禮,然後朝如意看了過去,擰眉道:“你怎麼會在這?”
剛才在裡麵的時候,他就看到如意了,隻是那會人多,他也就沒有發問。
“回您的話,自您走後,奴就被侯夫人打發到了廚房。“如意低著頭,同人解釋起這一層原因,“前陣子奴被三姑娘教訓的時候是五夫人救了奴,奴如今便跟在五夫人身邊伺候著。”
陸承策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
他許久不曾回家,也不知道家裡發生了這些事。
不過想想自己母親和寶棠的性子,也就能夠猜到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如意肯定受了不少苦,歎了口氣,他沉聲道:“你是自由身,想走,隨時都可以走,你若是不想留在侯府,我便替你找間宅子。”
如意是她的舊仆。
如今她不在了,他總得幫人安排好如意的生活。
他在府裡的日子少,把人留在府裡也照料不到,還不如放出府去。
如意聞言,忙道:“不必了,奴如今這樣挺好的。”
陸承策皺了皺眉,他還想再說什麼,可蕭知卻已經冷聲說道:“走吧。”她沒有理會陸承策,直接往前邁步,如意見此,自是也忙跟了上去。
蕭知的步子走得有些快,就連握著嫁妝單子的手也有些用力,她還是沒法用平常心麵對陸承策,她怕再這樣待下去,肯定會出什麼疏漏......
快些,再快些。
離開那個人的視線。
剛剛走出院落,還不等蕭知鬆一口氣,就看到了陸重淵的身影。
他在一株槐樹下。
像是有感似的,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也朝她看了過來。
蕭知愣了下,似是沒想到陸重淵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等反應過來倒是忙朝人走去,“五爺,你怎麼來了?”
陸重淵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看著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皺了眉,伸手輕輕替她揩拭著額頭上的汗,聲音也有些沉,“誰欺負你了,跑得這樣快?”
蕭知聞言剛想說話,身後就傳來了一道聲音,“五叔。”
較起麵對蕭知時的態度,陸承策對陸重淵卻是要恭敬許多,他彎著腰,低著頭,言語之間也是一派十分恭敬的模樣。
蕭知的脊背有些僵硬,她能夠感受到陸承策離她不過方寸距離,抿了抿唇,她沒有鬆開陸重淵的手,站在他的身旁,低下了頭。
陸重淵倒是沒察覺蕭知的變化,他神色淡淡的看了陸承策一眼,也沒有說話,輕輕“嗯”了一聲就同蕭知說道:“走吧。”
聲音要柔和一些。
蕭知早就想離開這個地方了,一聽這話忙應道:“好。”
“我推您走。”她說完這話就把手裡的嫁妝單子給了如意,然後就推著陸重淵往五房走去。
而還待在原地的陸承策對於陸重淵的這番態度也是見怪不怪了,他臉上也沒有過多的情緒,仍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樣子,等人離開後就站直了身子,剛想離開,可看著推著輪椅那個女人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閃過一絲奇異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