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策原本就不想多待,剛才也是阿棠一直拉著崔妤,讓她做說客,崔妤又說有話同他說,這才留了幾步,如今崔夫人發話,倒是有理由離開了,未再多言,朝兩人拱手一禮後就看了眼一直站在身後拖延時間不肯離開的陸寶棠。
沉聲,“阿棠,回家。”
陸寶棠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肩膀,嗓音怯怯的說道:“哥哥......”
陸承策卻未曾理會她這幅可憐模樣,沉聲,重複道:“回家。”
說完。
他便未再理會陸寶棠,率先轉身離開。
陸寶棠天不怕地不怕,獨獨害怕她這個哥哥,本來是想拉崔妤做說客,想著他們馬上就要結為夫妻了好說話,哪裡想到崔妤的話一點都不管用,她明明記得以前顧珍在的時候——
哥哥最聽那個女人的話了。
她要是做錯了什麼,隻要求求顧珍,哥哥就會放過她了。
不都是妻子嗎?
為什麼這個一點都不管用?!
腳尖抵著地麵,她還是不想就這麼離開,要是真的回了陸家,哥哥肯定會不管不顧讓祖母和爹爹罰她一頓的!
可是——
看著越走越遠的哥哥。
陸寶棠想著他的脾性,咬了咬牙,還是提著裙角小跑了上去。
眼見陸承策兄妹離開。
崔夫人心裡倒是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無咎還是知曉分寸的,剛想喊一聲“阿妤”,可餘光瞥見她還是目光定定地望著陸承策離開的方向,臉色便又沉了下去,“你隨我進來。”
崔妤一愣,收回目光,看著已經轉身離開的母親,還是跟了進去。
屋子裡的下人都被打發光了。
崔夫人坐在主位上,看著站在麵前的崔妤,難得沉聲同她說道:“你可知錯?”
生平第一次被母親這般對待,崔妤怔怔看著她,呐呐道:“母親,您怎麼了?”
她怎麼了?
她還想問問,她是怎麼了!
想到今日阿妤做得那番事,她實在是揪心不已,她是真的一點都沒有發覺自己做錯了嗎?手架在桌子上,崔夫人冷著一張臉看著崔妤,良久,她才看著人說道:
“你想想,你今日都做了什麼?!”
“剛才我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明明心裡覺得此事不對勁也不簡單,卻選擇了偏聽偏信,致使陸五夫人落到那種局麵。”她說一句,崔妤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阿妤,我和你父親平日就是這麼教導你的?”
這話頗有些嚴重了,崔妤立刻就跪了下去,承認起錯誤:“母親,我那會也是亂了心,阿棠說得言辭鑿鑿,我......”她連著說了好幾聲“我”,也未能把話說全,最終也隻能低頭承認起錯誤,“母親,我知錯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
崔夫人也舍不得這般待她,見她跪下認錯,便彎腰扶了她一把,握著她的手說道:“我與你說這些,不是責怪你,也不是因為那位陸夫人,而是因為你。”
“你可知道今日那些夫人私底下是怎麼說你的?”
她的阿妤從來都是京中名門閨秀的榜樣,同輩的信服她,長輩也頗對她青眼有加,可今日因為這一樁事使她名聲俱損。
尤其——
蕭知那一番話更是讓阿妤處於一個尷尬的處境。
若是不賜婚還好。
但凡日後陛下那個賜婚的旨意下發,那些跟人精一樣的人又怎麼可能猜測不出這其中的關鍵?
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
可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隻是想到阿妤看著陸承策的那副樣子,她皺了眉,又壓低聲音問道:“阿妤,你且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喜歡上無咎了?”
崔妤震驚抬頭:“母親,你?”
“你不用騙我。”崔夫人握著她的手,沉聲道:“你是我的女兒,你也騙不了我。”
阿妤看無咎的那個眼神,絕對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感情,那眼中的炙熱和愛慕實在是太深刻了,所以剛才看到的時候,她才嚇了一跳。原本以為阿妤是因為那樁婚事才對陸寶棠多番維護,可如今想想恐怕是因為無咎。
因為知道無咎素來疼愛他這個妹子,才想著諸多維護。
“我——”
崔妤低著頭,抿著唇,好一會才輕聲回道:“我的確很早便喜歡上他了。”察覺到崔夫人握著她的手收緊,身上氣勢也變得凜冽幾分,忙又解釋道:“他不知道,是我一個人,是我一個人喜歡他的。”
女兒家的情意總是帶著幾分羞怯的。
縱然是崔妤,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也是如此,她低著頭,帶著無儘的羞意輕聲說道:“我從小就認識他了,他做什麼都是頂好的,武功一流,文采一流,隻要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綿綿情意從她口中緩緩說出。
崔夫人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早就對陸承策情根深種,臉色發白地看著她,良久,她才驚問道:“所以當年顧辭來求親的時候,你托病不肯嫁,那個雲遊道士......”
崔妤臉上因為那些回憶還掛著的笑,此時卻因為崔夫人的這番話僵在了臉上。
她臉色慘白地看著崔夫人,許久才低聲承認道:“我原本隻是想拖著拖著,或許時間久了,我就會慢慢地喜歡上顧辭了,可是我沒想到永安王府會出這樣的事,沒想到顧珍會死,更沒想到陛下會賜婚......”
越往後說,她的聲音也變得激動起來。
崔妤緊緊地握著崔夫人的手,臉上帶著希冀和激動,“母親,您不知道,父親同我說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她太高興,太歡喜,連著幾宿都沒睡著。
這陣子。
她更是在私底下偷偷做著女紅,繡著嫁衣,帶著滿懷的希望,等待賜婚旨意賜下來的那日,她等著啊,等著自己穿上親手繡的嫁衣嫁給陸承策,嫁給她的心上人。
“阿妤......”
崔夫人心底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母親,您不要再說我了好不好,現在顧辭沒了,顧珍死了,我和他們再也沒有關係了,”崔妤懇切道,“我好不容易等來了這一日,隻想好好嫁給他。”
“可他心中並沒有你。”
崔夫人歎道:“你難道沒有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一點情意都沒有。”
崔妤的臉色因為這一番話有一瞬變得慘白,可也隻是這一瞬,她就又笑了起來,“沒事的,他現在不喜歡我也沒事的,當初他不是也不喜歡顧珍嗎?我和他有很長的一輩子,他,總會慢慢喜歡上我的。”
“何況——”
她想到剛才在那邊的時候,陸承策出聲維護她的樣子。
或許。
他也不是一點都不喜歡她呢。
看著自己向來聰慧的女兒此時變得一副油鹽不進,崔夫人又心疼又無奈,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可看著她這幅麵容,又實在說不出了,搖了搖頭,她也隻能深深地歎了口氣。
“也罷。”
“你和他是陛下親自賜婚,縱然我再不同意也沒有法子。”
“你——”
崔夫人握著她的手,歎道:“日後倘若他敢欺負你,或者讓你受委屈,千萬不要憋著。”
崔妤聞言,自是笑著應了。
母女兩人又說了一些私話,餘後崔夫人不知想到什麼似的,忍不住問道:“阿妤,你為何針對那位陸夫人?我看你言語之間,對她頗有不滿。”可據她這陣子的相處,這位陸夫人是個難得的妙人。
聽人說起這個。
崔妤神色也有些怔然,好一會,她才擰著眉,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我每次見到她,心裡總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
遇到天生的勁敵一樣。
***
而此時的陸家。
回府之後,陸承策不顧陸寶棠如何哭饒,隻身一人帶她朝正院走去。
忌憚陸承策的脾性。
身後丫鬟、婆子一個都不敢上前。
陸寶棠雖然還是一個勁地哭著,但腳下的步子也不敢不邁,隻是一邊哭,一邊衝人說道:“哥哥,我真的知錯了,你不要同祖母和爹爹說好不好?”
祖母也就算了。
爹爹那個犟脾氣知道後肯定會讓她受家法的。
她不要被打!
陸承策聲音淡淡地說道,一點情麵也不留:“你既然錯了,就該認罰。”
身側婆子擔心他們兄妹感情受損,咬了咬牙還是上前一步,同陸寶棠低聲說道:“三小姐,世子爺也是為了您好,世子爺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他眼裡揉不得沙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又見正院離得越來越近,陸寶棠哭得聲音都啞了,也沒能讓人有一絲憐惜,她心裡又氣又急,推開婆子之後就看著陸承策說道:“他才不是眼裡揉不得沙子!”
“以前我也不是沒做錯事,那個時候顧珍說幾句,你不是也不罰我了?”
“現在——”
話還沒說完。
陸寶棠就看見眼前人停下了腳步。
她有些害怕得縮了縮肩膀也停下了腳步,半邊身子都靠在婆子身上,嘴裡卻還是忍不住說道:“我,難道我說得不是嗎?要是如今顧珍還在,她幫我說幾句,你肯定也不會罰我了!”
“不會。”
大概是因為陸承策的聲音太冷了,陸寶棠呐呐道:“什,什麼不會?”
陸承策負手站在天地之間,神情淡淡地望著她,道:“她不會幫你,阿蘿心裡有根稱,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你今日犯得是口舌之惡,還差點連累五嬸名聲受損。”
“這是大事,她不會幫你。”
話已至此,陸承策不願再多言,看了一眼陸寶棠身側的婆子,“帶著阿棠進去,該說什麼,你心裡清楚。”
說完。
他便轉身往外走去,未再理會身後事。
***
而此時的五房。
如意過來傳話的時候,蕭知被陸重淵勒令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也隻能握著一本閒書看著,聽到她說得陸老夫人對陸寶棠的處置,也隻是淡淡“哦”了一聲。
眼見如意還是沒有離開,她翻了一頁書,問道:“還有其他事。”
如意抿了抿唇,還是說道:“世子爺不知道怎麼了,回到家之後,又出府了,聽人說,他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聽到“世子爺”三個字的時候。
蕭知翻書的動作一頓,不過也隻是一瞬,她便繼續翻起書,語氣平平地回道:“他的事,與我無關。”
她說過。
她和他,再無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