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蕭知坐上了去往王家的馬車。
今日王氏母女也是要去王家赴宴的, 不過顯而易見, 這兩位根本沒打算和她同行, 她剛到影壁那會,來迎她的一位婆子就悄聲同她說了一句,“五夫人,二夫人和三小姐已經出門了。”
對於這個結果, 蕭知並不覺得意外。
這兩人平日裡就不想跟她扯上關係,更彆說今日她們還打定主意要她難堪了,又怎麼可能會和她同行呢?
笑了笑。
她也懶得理會這些,任由如意扶她上了馬車。
馬車穩穩地往府外駛去, 如意一邊替她煮茶,一邊免不得對王氏母女兩人的做法, 譏諷一句:“還是百年勳貴出來的人, 真是小肚雞腸,和王家那位老太太可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其餘勳貴人家。
縱然私底下再不喜歡對方, 但擺在明麵上的麵子還是要做的,哪裡有人會像王氏一樣, 一點麵子都不顧。
如意打心眼裡看不起這樣的人。
蕭知聞言也隻是笑了笑, “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他們是什麼性子了。”她一邊說, 一邊低頭翻著手裡的書, 嘴角彎彎, 又跟著一句, “何況今日她們打定主意要我難堪, 又怎麼會這麼好與我一道赴宴?”
雖說是這個理, 但如意心裡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又想到王家那個龍潭虎穴,也不知道等著主子的會是什麼,便又憂心道:“主子,您一個人去,真的可以嗎?”
“若是五爺在的話,她們肯定會收斂些。”
“要不然......”
如意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蕭知沉聲打斷了,“你以往不是不願我同陸重淵多往來嗎,如今怎麼這麼依賴他了?”
“奴......”如意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以前她心裡還存著一份希冀,希望前因後果查清楚後,主子可以和陸世子再續前緣。
可如今,不僅主子想通了,她也看清了。
主子不可能再跟陸世子牽扯上任何關係,縱然王爺、王妃的死不全是因為陸世子的緣故,但他終究也成了一把劊子手。
可能是因為想通了。
她平日裡看待主子跟陸五爺的往來也就沒那麼糾結了,不管主子和陸五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和身份在相處,但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那位陸五爺是真心對主子的。
有他在。
主子行事肯定會輕鬆許多。
至於那些沒眼力見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敢那麼明目張膽的來挑釁主子了。
隻不過——
主子好像並不想太依賴陸五爺。
所以心裡這一番話,她倒是也不太好說了。
馬車突然安靜下來。
蕭知看著低頭沉默的如意,歎了口氣,她合上手上的書置於一側,口中說道:“他幫我的已經夠多了,以後路還很長,我不可能事事依賴旁人。”
“而且今日這樣的場合,他在,不合適。”
如意抿唇,低聲說道:“可奴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那群人,我還不放在眼裡。”蕭知說這話的時候,微微仰著下巴,明明是一張清麗婉約的臉,偏偏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傲氣。
就如當初的顧珍一樣,立於瓊樓,一身傲骨。
她倒是要看看那些人打算怎麼折騰她。
伴隨著外麵的人流聲,以及馬車的“噠噠噠”聲,蕭知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想起那日陸重淵同她說得話。
他說,“若有人給你難堪,你也不必受下這份委屈,旁人如何對你,你也如何對他們便是。”
他說,“我陸重淵的夫人,吃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能吃虧。”
眼前仿佛映出那日陸重淵同她說話時的身影,他微垂著眼,銳利又深邃的丹鳳目一錯不錯地看著她,而他的手輕柔又小心地覆在她的臉邊。
心下微動。
蕭知忙收起心思,不再去想這些事,又怕如意再憂心今日的事,便同她問起今日的正經事,“喜兒那邊都安排好了?”
這是正事。
如意不敢耽擱,忙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她一邊說,一邊掀開車簾往外頭看了一眼,“快到了。”
早在幾日前。
如意就受蕭知的吩咐,來找過喜兒。
喜兒想為她姐姐報仇,蕭知也打算徹底搞臭王家的名聲,但報官、或者一命賠一命,都是以卵擊石的做法,恐怕半點受益都看不到,人還沒了。
所以蕭知想出一個法子。
今日是王家的茶會宴,人來人往,去得又都是京中的勳貴世家,她會帶喜兒過去,至於後麵的事,自然就不用她操心了。
那樣的場景。
縱使王家那位老太太有再大的本事,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到了。”如意看著不遠處的一間客棧,低聲說道。
車夫是自己人,雖然奇怪為何要去王家赴宴,卻不擇近路,反而要在這處停下,但他向來不是多嘴的人,縱使心中再奇怪,也不會多問多說。
按著如意的吩咐,他把車子停在了一處偏僻的巷子裡。
如意看了一眼外頭,人不多,也沒有什麼熟人,便又悄聲同蕭知說了一句:“奴這就上去找她。”
“嗯。”蕭知點頭。
.......
蕭知喝了半盞茶的功夫,如意就回來了。
隻是不同先前的氣定神閒,這會如意的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眉宇之間還有一抹焦急之色。
蕭知心下一個咯噔,喝茶的動作也停下來了,“出什麼事了?”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如意身後看了一眼,眼見身後無人,她那顆心便徹底沉了下去,就連聲音也低了幾分,“她人呢?”
如意一上馬車也顧不得禮數,壓低嗓音焦聲道:“主子,她,她不見了。我去了她的房間,屬於她的東西都沒了,聽客棧的掌櫃說,她一大早就不見了。”
“您說,這個時候,她到底去哪了?”
如意是真的焦急了,前幾日還說得好好的人,到了關鍵時刻竟然不見了。
蕭知抿著唇,沒說話,手中的茶盞還溫熱著,她白皙的指腹輕輕磨著茶盞邊緣,餘光望著車簾外頭的客棧,良久才收回視線,沉聲道:“罷了,走吧。”
她沒跟那位喜兒接觸過。
不知道她到底是害怕,反悔了,還是有其他苦衷。但人不見了,她不可能去找她,何況人海茫茫,找一個人,不現實。
“那王家那邊......”如意猶豫。
“有些事既然做了,總會有證據留下的,王家這顆毒瘤,我會想辦法拔掉的。”蕭知冷著一張小臉說道,隻不過今天,看起來有些麻煩了。
也罷。
事到如今,如意也知道沒有其他法子了,王家的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再不去,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想到這。
她心裡又有些憤恨那位喜兒。
早些時候還磕頭道謝,一副把主子當活菩薩看得樣子,這真的要做事了,人卻不見了。
真是可恨!
***
馬車繼續朝王家駛去。
而此時的陸家五房,陸重淵已經施完針了,他半靠在床架子上,單著一身黑色內衫,墨發披在身後,側著頭,假寐著。
東邊軒窗微開,暖風輕拂他略顯蒼白的臉,今日柳述的針下得重了些,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雖然早就受慣了疼,也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
陸重淵頭也不抬,淡淡道:“好了?”
“回您的話,都安排好了。”慶俞拱手同他說道,“屬下趕在夫人到的時候,先把那個丫頭帶走了,如今已經讓人帶她進王家了。”說完,他又輕聲補了一句:
“您放心,屬下已經同那個丫鬟說過了,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牽連到夫人。”
“嗯。”
陸重淵仍舊保持先前的姿勢,手撐著額頭,假寐著:“你也去吧,無論她做什麼,護好她。”
這個“她”字說得自然便是蕭知了。
可向來對他的吩咐沒有異議的慶俞,今日卻遲遲都不曾應聲,他微垂的麵上露出一抹猶豫,似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詢問。
慶俞平日裡也不是那種多嘴的人,但近來對五爺和夫人的相處,以及夫人私下做得一些事,實在倍感驚訝。
先是五爺讓他去調查夫人的身世。
然後是那位寶安郡主的事。
再然後就是夫人這陣子私下做的事,串聯那個名叫喜兒的姑娘,打算趁著今天這個日子,揭露王家那兩位老爺做得混賬事。
夫人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五爺又為什麼不想讓夫人知道他做得這些事?
陸重淵見他遲遲未動,睜眼看去,冷聲,“怎麼?”
“五爺......”
慶俞頂著那道清冷的視線,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開口,“夫人她......”
陸重淵一聽這話就沉了臉,就連那雙丹鳳目也變得銳利了許多,雙目淩厲得看著慶俞,沉聲道:“你何時竟然也變得這麼多嘴了?”
眼見人單膝下跪。
他的臉色也沒有半點轉圜,沉著一張臉,淡淡道:“不管她做什麼,你隻需要記得,她是我的夫人,你的主母。”
“聽明白了?”
慶俞臉色發白的跪在地上,聞言,忙應道:“屬下明白了。”
“再有下回,自己去領罰。”陸重淵不耐再同他多說,擺了擺手就讓人下去了,等人走後,他才收回視線,落在窗外的景致上,那邊綠葉拂動,隱有紫薇花散亂其中。
當日他雖然應允蕭知。
但未免她出事,私下還是找慶俞查了一回。
從慶俞口中。
他知道她準備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