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沒有責怪他。
隻是開口問道:“怎麼跟丟的?”
眼見陸承策並未生氣,衛言稍稍鬆了一口氣,答道:“屬下按照您說得,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路上沒有一點異樣,可跟到城門口後,屬下就被一群人攔住了,再抬頭的時候,那輛牛車就不見了。”
陸承策抿唇,問道:“那些人,可有不對勁的?”
衛言似是想了一會,才回他,“屬下查過了,那些人都是普通的商隊,那個時候他們一輛馬車裡的貨物掉在了地上,這才擋住了去路。”
事已至此。
不管是不是有意為之,都已經查不到了。
陸承策食指輕叩茶案,當日王家出事之後,他心裡就留了一抹疑慮,且不說喜兒是以什麼樣的本事進入王家的,就說王家的那些罪證來得也太過巧妙了些。
就想是有人特意搜羅好了所有的罪證,等著他們去查似的。
他知道這些年,王家背後肯定樹敵不少,但究竟是誰,他卻沒查到。
所以他放走喜兒,暗中卻一直派人跟著,打算看看喜兒究竟跟誰來往過......但如今看來,喜兒這條線是徹底斷了,而她身後那個人,恐怕暫時也不得而知了。
“不過——”
衛言抿唇,似是猶豫了一會,才又開口,“今日我看見陸家那位五夫人的馬車也出了城門,就在我之前,還有上回那個喜兒剛出去的時候,曾經去過一個鋪子,那個鋪子裡,陸五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在。”
“您看,要不要奴去查一下?”
五嬸和如意?陸承策神色微怔,不過也隻是一息的功夫,他就收回思緒,說話了,“不必了。”
雖然錦衣衛做事,講究一個小心,但五嬸和如意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他們身後又沒人,何況......那日他是跟五嬸一起進的王家。
那天她身邊除了一個如意之外,再無旁人。
既如此。
她又怎麼可能事先把喜兒安排進府呢?
陸承策已經有好幾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應該說,自從王家出事的那一天,他就沒怎麼歇息過,時至今日,他也的確有些困了,伸手捏了捏鼻梁,抵抗著困意,嗓音疲憊得同衛言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
衛言應聲,不過走之前,他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抿唇說了一句,“指揮使,您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您......”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陸承策睜開眼朝他看過來。
那雙眼睛一點情緒都沒有,看得他止不住心神就是一跳。
衛言不敢再說,忙住了嘴,低頭道,“屬下告退。”
等他走後——
陸承策重新合了眼。
他收回手,交握放在小腹上,身子半往後仰,他的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家裡已經遞了好幾封信過來了,甚至連人都上門來過,可他還是沒有回去。
那個家,讓他倍感壓抑。
他不想回去和母親和妹妹爭吵,也不想聽祖母說外祖家的壞話......軒窗外邊和風暖暖,而他抬手,壓在眼皮上,寬大的手掌恰好可以遮住兩隻眼睛。
“阿蘿......”
他低聲呢喃,喉間似有歎息湧出。
如果她還在,他一定不會覺得那麼累。
***
長興侯府,五房。
陸重淵坐在書房裡,他手裡握著書,正聽慶俞稟道:“五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攔下錦衣衛的人了,夫人也已經回來了,估計不用多久,就能到家了。”
“嗯。”
陸重淵隨口應了一聲,也沒抬頭。
很早以前,慶俞心裡就有疑問了,越到如今,這份疑問就越深,他不是那種好奇心很強的人,但五爺和夫人的做法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
不過,他也不敢問。
當日五爺的話還在他的耳邊縈繞,他可不想真的下去領罰。
剛想出去候著。
就聽五爺開口說道:“扶我去外頭走走。”
這個時候?
慶俞一愣,但也沒有多嘴,輕輕應了一聲,就推著陸重淵往外,原本以為五爺隻是想在院子裡轉轉,卻沒想到他直接指著外頭說道,“去外頭轉轉。”
這麼一來。
慶俞自然也就明白了,為什麼非常不喜歡去外頭散步的五爺,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話,看來五爺......這是想去等夫人回來啊。
他笑了下。
突然覺得心裡的那些疑問也沒那麼重要了。
......
蕭知回到陸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她剛由如意扶著走下馬車,就看到影壁這處還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看起來像是陸家主子所有,但車軲轆裡全是泥土。
不遠處的婆子見她過來,忙朝她請安,口中是恭聲一句:“五夫人。”
“嗯。”蕭知點頭,又問她:“這是誰的馬車?”
“這是——”
那婆子像是猶豫了下,才輕聲同蕭知說道:“二少爺回來了。”她是家裡的老人了,知道那位二少爺和這位五夫人之間的恩怨,眼見蕭知略露怔忡,忙又跟著一句:
“是四夫人求到老夫人跟前的,說是世子爺的婚禮馬上到了,總不能哥哥結婚,弟弟還在外頭不回來的道理。”
“何況二少爺去北郊這麼久。”
“外頭的人風言風語,傳得十分難聽,老夫人也是顧忌陸家的麵子,這才準人回來了。”
蕭知除了那一瞬的怔忡之外,倒也沒有多餘的反應了,其實都過去這麼久了,她早就忘記陸崇越這個人了,他待在北郊也好,回來也罷,同她都沒有什麼關係。
朝人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由如意扶著往五房去。
不過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你越覺得與你無關,這人啊,就是越愛往你跟前蹦......她這才拐過小道,就看到了迎麵走來的陸崇越,他仿佛也像是愣了下,直接就停下了步子。
可也沒過多久。
陸崇越便又繼續邁開步子,朝她走來。
如意見他過來,忙側開身子擋在蕭知的跟前,生怕這個陸家二少爺要對主子不利。
蕭知臉上倒是沒有多餘的表情。
陸崇越好不容易回來,就算再嫉恨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惹事,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孰輕孰重。所以她隻是輕輕拍了拍如意的手,讓她過來。
等到如意過來後,蕭知的麵前沒有了遮擋,自然也就能夠好好看一看陸崇越了。
快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見了。
大概是北郊清苦,陸崇越看起來消瘦了許多,往日豐神俊逸的臉此時都快陷下去了,而跟以前最為不一樣的就是他的氣質了,雖然蕭知不喜歡陸崇越,但也不得不說以前陸崇越的氣質還是十分不錯的。
至少偽裝得不錯。
可現在陸崇越的身上再無以往那種清俊溫和的氣質,看起來十分沉默寡言,就連眉梢之間也仿佛添著一抹鬱積的怨氣,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變得平庸起來。
“五嬸沒想到我能回來吧。”
陸崇越終於走到了蕭知跟前,他沒有掩飾心中的恨意,冷著一張臉,壓著嗓音同她說道:“這半年,五嬸,可真是把我害得好慘啊。”
想到這半年的清苦日子,他就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該死的女人。
要不是這個女人,他又怎麼可能落到這種地步?!
蕭知皺眉。
她在想是不是陸家這些人,天生就有一個技能?總愛把事情推卸到彆人的身上,而不去想自己的原因。陸老夫人是這樣,王氏是這樣,陸寶棠是這樣......這個陸崇越也是這樣。
“事有因果,若不是你種了那個因,又豈會得如今的果?”蕭知的神色很淡,就連說出口的話也十分冷清。
“你——”
陸崇越張口還想再說,可餘光瞥見不遠處的主仆兩人,尤其是在看到輪椅上那個男人的時候,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蒼白著一張臉,連忙倒退幾步,然後就在蕭知的錯愕中,轉身拔腿就跑。
一副看見了什麼奪命厲鬼的樣子。
“他,這是怎麼了?”如意被陸崇越的這番變臉,愣了下。
蕭知也有些奇怪。
不過,她想起剛才陸崇越的目光,似是想到什麼,她轉身往身後看去,果然瞧見了陸重淵......臉上的怔忡被笑容所代替,她拔腿朝陸重淵走去,笑著問道:“五爺,你怎麼來了?”
“五爺他......”
慶俞張口想說些什麼,可不等他說完,陸重淵就接過了話,“待著無聊,出來走走。”
蕭知一點都沒有懷疑陸重淵的話,聞言便笑道:“那我推你再去彆的地方轉轉?”眼見陸重淵並未拒絕,她就接了慶俞的活。
“剛才,陸崇越對你說了什麼?”陸重淵問道。
“他啊——”蕭知想到陸崇越那副樣子,就覺得好笑,她不想讓陸重淵操心這種人的事,便隨口道:“就是心有不甘,覺得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讓他變成這樣。”
陸重淵聞言,也就未再開口了。
區區一個陸崇越,他還不放在眼裡,他若是膽敢再做彆的事,他也不介意真的要了他的命。
就在他們走後,剛才因為陸重淵的出現,匆忙離開的陸崇越又出現了,他扒著樹乾,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本來就十分陰沉的臉,更是變得十分陰鷙。
他可沒有忘記,當初陸重淵對他做的事。
都是因為陸重淵,讓他這輩子都不能......看了眼身下,陸崇越臉上的恨意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