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
他就像是獨自一人走在一條鋼索上,底下是萬丈深淵,他拚命想往前,但她卻離他越來越遠。
他想留住她。
無論什麼辦法。
西南王的勢力的確很大,但他想要留下她也不是什麼難事,甚至他還想過,就算她恨他也好,隻要她能待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
但這種想法被她親口說出來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有多惡心,多令人厭惡。
他總覺得陸承策配不上她。
但其實......
他也一樣。
不。
他比陸承策還不如。
陸承策至少還是打著為她好的名義,而他呢?他隻不過是為了自己。
是他想留下她。
是他......沒有她不行。
撐在膝蓋上的雙手有些發抖,他的雙肩也開始有些微微發顫,外頭的風越來越大了,陸重淵不知道是覺得冷了還是怎麼了,他竟然彎腰把臉埋在了膝蓋上。
雙手緊握成拳。
他從來沒有這樣無力過,無力到連宣泄都沒有辦法。
外頭又傳來一陣聲音,趙嬤嬤又過來了,像是端來了今日的藥......柳述的那些藥都得按時服用,但今天這樣的情況,外頭兩人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終還是陸重淵開了口,“慶俞,你進來。”
外頭兩人聽到這道聲音也都愣了下,好半響,慶俞才提聲答道:“是!”
門開了。
慶俞從外頭進來。
屋子裡這麼黑,他一下子還有些適應不過來,知道五爺不想點燈,他便閉了一會眼睛,等到能適應了就摸黑端著湯藥走了過去,“五爺,藥來了。”
陸重淵這會跟以前似的,端坐著。
聞言。
陸重淵看了一眼慶俞手中的湯藥,沒有立刻接過,而是這樣看了一會,他才端過來,一飲而儘,苦澀入喉,他摸索著想要拿一顆糖,卻發現糖盒裡的糖也已經空了。
慶俞見他動作,忙倒了一盞茶給他,“您先潤潤喉?我讓廚房給您備份甜水?”
“不用了。”陸重淵的聲音有些啞,他沒有接過茶盞,口中苦澀難忍,但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苦,忍一會也就好了。
何況。
這也是他該受的......
他唯獨不能忍受的也就隻有她的離開罷了。
但好似,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舍不得用那樣的法子困住她,也不想從她的臉上看到失望、厭惡的表情,他像是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了這個地牢裡,如困中之獸,掙不出去。
外頭風聲呼呼。
而他的耳邊始終徘徊縈繞得是她帶著歎息的一句,“陸重淵,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你說——”陸重淵突然張口,他手撐在眼皮上,身子往後仰,問道:“愛一個人是怎麼樣的?”
慶俞起初聽到這話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其實他哪裡知道愛一個人是怎麼樣的?他從小陪在陸重淵身邊,連喜歡的人都沒有......但想到五爺這會的心情,願意開口,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思索一番。
他才輕聲答道:“屬下沒有喜歡的人,但如果屬下有心愛的人,一定會真心待她,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麵前,還有......”他略微停頓了下,而後才繼續說道:“不騙她。”
聽到後話。
陸重淵撐在眼皮上的手微動。
須臾——
他嘶啞的聲音繼續在屋中響起,“那你說,她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原諒我了?”
“我看不像。”
慶俞回道:“這幾日夫人雖然沒怎麼和您說話,但私下卻一直關注著您的一舉一動,就連今日走得時候,她還特地讓人來通知屬下,讓大夫給您看看,莫得了風寒。”
“我想夫人,她心裡是有您的。”
“隻是......”
“隻是什麼?”
慶俞像是又猶豫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五爺,您問我愛一個人是怎樣的,其實屬下真的不知道,但我想這世上所有的情意都是拿真心換真心。”
“隻要是真心待一個人,對方總能看到的。”
“欺瞞和謊言,就算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可他自己也不會開心。”
“以真心換真心......”陸重淵在黑夜的覆蓋下,喃喃自語,沒有欺騙,也不需要偽裝,喜歡一個人就該坦誠,用自己的真心去打動她,而不是自以為運籌帷幄,拿朝堂和作戰的那套法子用到她的身上。
有時候機關算儘。
縱然得到想要的結果,但那又能怎麼樣?你餘生都會背負著這樣一個謊言,你戰戰兢兢、坐立不安,生怕什麼時候,這個謊言就會被揭穿。
他移開覆在眼上的手,睜開眼,看著窗外璀璨的星空,以及那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又悄悄探出頭的月亮。
緩緩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