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的消息並未引起端佑帝多餘的反應。
他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英明神武的大燕天子了, 如今的他整日寢食難安,連自己的朝堂都管不好,哪裡有這個閒情雅致去管其他國家的事?
他現在一閉上眼就是永安王府的那些人......
他的親弟弟站在他的麵前, 沉默又悲傷的看著他,問他,“四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偌大的裡殿又傳出杯盞砸地的聲音,緊跟著的便是一陣請罪聲,以及端佑帝嘶啞又暴怒的聲音——
“滾!”
“都給朕滾出去!”
“沒用的東西, 全都給朕滾出去!”
李德安端著藥膳進去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宮人、太醫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而那個穿著明黃寢服,瘦得不成樣子的男人躺在床上, 兩手正用力地揉著太陽穴,臉上流露出痛苦而又憤怒的神情。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端佑帝就得了這個頭痛的毛病。
底下的人能用的法子都用過了, 也沒能讓他恢複如常,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李德安輕輕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然後輕手輕腳走過去, 恭聲道:“陛下, 該用藥了。”
聽出是他的聲音, 端佑帝倒是沒有同他發火,可聲音還是不怎麼好聽,硬邦邦的,夾雜著未消的怒火,“一群廢物,吃了幾個月也不見好,不吃!”
“這藥原本就是治標不治本,您近來夜裡睡得是越來越差了,頭疼肯定更嚴重了......”
李德安一邊替人揉著,一邊輕聲歎道:“要不您把宮裡的事務交給太子,老奴陪您去彆莊住一段日子?以前......”
這兩字剛出口,他就變了臉色,沉默著,未再往下說。
可端佑帝卻沒有如他意料的發火,反而在一瞬的怔忡之後,平靜下來,輕聲說道:“以前寶安還在的時候,最喜歡讓朕帶她去彆莊,她說那裡可以騎馬放風箏,還能打獵。”
有些事,想起來,就停不下來去了。
端佑帝回憶起從前的事,閉著眼睛,啞著聲音,緩緩道:“幾個小輩裡,她的性格其實最像朕,朕也最喜歡她。”
他從小對太子多嚴苛,彆說抱他了,即便是見,也都是板著一張臉。
可對寶安——
對自己這個唯一的之女,他卻付出了所有的柔情。
帶她騎馬,帶她射箭,背著小時候的她放風箏,她從小就是被人嬌寵著長大的,即便麵對他也從來不知畏懼是什麼。
他生氣的時候,彆人都不敢說話。
隻有她敢。
她會拉著他的袖子,輕聲道:“皇伯父生起氣來好可怕,寶安都要嚇哭了。”
可她哪裡有被嚇哭的跡象啊?
小臉虎虎的,眼睛大大的,一派的清澈,還敢扯他的胡須,和他說,“皇伯父再這樣,以後寶安就不跟你玩了,你好凶的。”
.....
“你說——”
端佑帝啞著嗓音,竟有些忍不住哽咽出聲,“朕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這樣的話。
縱然是李德安也不敢答。
伴君如伴虎,他跟在端佑帝的身邊快有四十年的時間了,自然知曉這個男人的性子......何況,縱然知道錯了,有些事也不可能再挽回了。
“陛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殿中半響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端佑帝突然出聲,“承佑那個女兒是不是沒走?”
李德安一愣之後才答道,“......是,榮安郡主還留在京裡。”
“不知道為什麼,朕看著她的時候總覺得很親近,就像是看到寶安回來了......”端佑帝說完,又過了一會,道:“你去給她下個折子,讓她進宮來陪朕說說話。”
想到西南王離開前同他的囑托,李德安有心想攔一回,可看著端佑帝這幅樣子,抿了抿唇,還是輕聲應了。
剛要起身出去吩咐消息。
身後便又傳來一道不同先前,冷冰冰的聲音,“還有,讓秦湘過來。”
秦湘便是當今的皇後。
都點名指姓了,李德安能預料到那位主子過來會遇見什麼樣的情景,其實......這一年多來,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尤其是近段日子,陛下時不時便會把皇後娘娘叫過來訓誡一通。
心下歎了口氣。
李德安也不敢阻攔,隻能應道:“老奴這就去吩咐。”
***
陸家五房。
蕭知正倚著軟榻,在給陸重淵繡襪子,這天眼見兒的是越發寒了......陸重淵怕冷,她便打算給人多繡幾雙厚實的襪子,省得他夜裡總是腳寒。
聽到如意回稟。
她愣了半響,才問,“你說什麼,陛下讓我進宮?”
“是......”如意的聲音也有些為難,就連麵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這會轎輦就在外頭等著呢。”
“好端端的,他找您進宮做什麼?不會是......”想到那個可能,她臉色唰得就白了。
“我同他才見過一次麵,他怎麼可能猜到我是誰?”蕭知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測,“恐怕就真的隻是找我說說話吧。”
她沉吟道。
不管是因為什麼,現在轎輦都到門口了,她是推阻不了的。
放下手中的女紅,起身同人說道:“好了,幫我梳洗打扮下,彆讓外頭的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