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八六()
牧馬人駛出鹿枝苑,開上公路。
宋黎坐在車子裡,恬靜地望著窗外,耳畔卻重複回蕩他那句漫不經心。
——可以輪到我了嗎?
聽起來好像他心甘情願做她池塘的魚。
他的聲音很好聽,儘管性情乖戾,那雙眼睛一瞧著你,言語再平靜,都能讓人感受到繾綣的意味。
可又怎麼會去當真呢,他也許隻是玩笑。
那天是冬季難得的好天氣。
太陽光照進擋風玻璃,迎麵曬著眼睛,兩邊的窗密不透風,車裡渾濁得好似一屜蒸籠。
裡裡外外四五件衣服,宋黎悶得有些心慌,托著下巴伏在窗邊,像一朵小花被曬蔫了。
忽然,車窗自動往下落到底。
瞬間有涼風鑽進,撲到臉上,吹得她長發飄起幾縷,肆無忌憚飛揚在風中。
呼吸到清新空氣,宋黎頓時心順了。
她眉頭舒展開,回首看向幫他開窗的人。
“我這開著車,還得伺候你。”盛牧辭手搭在方向盤,望著前路目不斜視,仿佛剛剛什麼都沒做過:“自己顧著點兒啊妹妹。”
其實宋黎回頭是想謝他,但他總是欠欠的,一開口,輕易就把彆人的心意拒之門外。
就差明明白白地舉起告示,禁止貼他好人標簽。
“我怕你冷。”宋黎隨他嘴硬。
盛牧辭聽得一笑:“怎麼,是要我謝你?”
“……那倒不用。”
宋黎弱下聲,坐正回去。兩三句對話後,倒是沒那麼拘謹了,略作猶豫,宋黎脫下厚厚的羊絨外套,抱在腿上,偏過臉看窗外的風景。
前麵一直在走神,宋黎這會兒才發現,車子不知何時開上了濱海公路。
雲絮絲縷,澄碧的天,藍綠色如絲綢波蕩的海,一眼望不儘底。
宋黎詫異中漾起驚喜:“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現在才問,不覺得晚了?”盛牧辭似笑非笑,斜眸,視線不經意落到宋黎身上。
她的白毛衣有紅色刺繡,搭的是百褶裙,打底褲裹著細腿,骨肉勻稱,一雙短靴很小巧。
雙手扒著窗,往外眺望風景,長發被風吹到頸後,露出側臉柔柔的輪廓。
目光停了兩秒,他不著痕跡斂回。
昨天的微博盛牧辭有掃過兩眼,類似“甜妹yyds”的評論不少,印象深刻。
這麼看,是挺甜的。
宋黎很意外,盛牧辭沒帶她去什麼高檔餐廳,而是開了一小時的路程,將車停靠在海邊附近。
他下車,宋黎卻在座位遲遲不動。
盛牧辭走到副駕駛前,胳膊搭在窗邊,俯身往裡看她:“怕我賣了你?”
“……你又不缺這點錢。”宋黎瞅著窗前那張壞壞的臉。
“那你不敢下?”他啼笑皆非。
宋黎越過他,望向後麵的海天一線,山河曠遠,但不見人跡。
“怕你不懷好意。”她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海邊風大,盛牧辭襯衫在風裡鼓動,短發也被吹得稍顯淩亂:“我是不懷好意來著。”
他挑著唇笑:“那還要不要跟我走?”
宋黎隻是年紀小,倒非不諳世事,否則她也不會在前幾回相處後,要刻意和盛牧辭拉開距...
離。
她想要安安穩穩的生活,而盛牧辭恰恰相反,他隨心所欲,百無禁忌,曖昧不明的話總能說得坦坦蕩蕩,讓她感覺心無端從地麵浮到半空,忐忐忑忑。
很明顯,他們不是一路人。
彆說交集,最好是連交流都不要有。
但宋黎不是每次都能淡定,或者說,她沒有一次是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隻是她很善於藏匿情緒。
比如現在,宋黎挎上小包,推開車門邁下來,臉紅紅的,卻能一本正經坦言:“我手機開了定位的,你最好彆有歪心思。”
盛牧辭揚了揚唇,沒應聲,抬步往前走。
宋黎亦步亦趨在他後麵,跟了一段路,突然聽見他慵然問:“那天為什麼罵我流氓?”
“……”
宋黎外套抱在身前,原本不想搭理,默聲少頃,還是忍不住回答:“你叫我去你房間。”
盛牧辭側過頭,難以理解的眼神:“我說你這姑娘想什麼呢?能不能聽人說完話?”
腳下是綿密的白沙,宋黎一步一踢,低頭不說話。
那時她跑掉也不完全是因為誤會。
盛牧辭並不是在意彆人眼光的人,但他說不清為何當時要解釋,三言兩語澄清後,又問她:“知不知道?”
堪比長輩教訓人的語氣。
宋黎自知理虧,不情願地小聲說:“現在知道了。”
“就這樣?也沒個道歉什麼的?”
這人是真有惹惱她的本事,宋黎在身後白他一眼:“我給你磕個頭吧?”
他笑了聲,居然還點頭:“我看行。”
“……”
行什麼行!你真沒事就去找個牢坐坐!
走出大約五百米路,在海邊有棟灰白調的房子,裝修偏小眾,一塊一塊和魔方一樣拚疊起來,像個設計感十足的小型博物館。
門口什麼logo都沒有,如果不是盛牧辭領她往裡進,很難想象這裡會是一間餐廳。
“你沒走錯嗎?”宋黎跟著他走上台階,狐疑地東張西望。
盛牧辭拉開推移門:“可能嗎?”
“這裡很隱蔽呀。”宋黎看不出這兒哪裡像吃飯的地方。
“嗯。”他回眸笑:“隱蔽才好下手。”
“……”
宋黎忍氣吞聲地想,盛牧辭這人最大的錯誤,就是長了張嘴。
房子裡十分亮堂寬敞,隻是剛進門,宋黎都沒能欣賞一眼布景,倏地,一個龐大的影子朝她撲過來。
等宋黎反應到是一隻成年德牧犬,它已經迅捷地撲到了她眼前。
“啊——”宋黎驚到跳起,嚇得外套都丟開了,全然是下意識,她拽住盛牧辭的衣服,驀地躲到他身後。
盛牧辭被她拽著往後退了兩步,外套都扯得落下半邊肩。
女孩子的額頭抵在他背,能想象到她當時的姿勢,人柔弱地黏連著著他,像個人形掛件,不停往他身上蹭。
若不是她叫得比哭還淒慘,這樣的動作,完全是小狐狸精在午夜勾引人的把戲。
他穿得單薄,背後有時輕時重的氣息,熱熱的,透過布料透到皮膚。
盛牧辭便站著不動了,任她拉扯自己。
“怕什麼?”他話裡隱笑:“它比你乖。”
...
宋黎有些腿軟,沒心思和他拌嘴,臉埋在他後背,含哭帶嗔地問:“走了沒?”
“你看一眼。”盛牧辭答非所問。
宋黎嗚哼著聲,探頭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