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後悔剛剛的所作所為,就不該相信他這人會有好脾氣。
“下次不要這麼用力行不行?”盛牧辭忽然又說:你這是摸還是薅?”
下次。
宋黎怔住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話的意思,抿抿唇,寵辱不驚地瞪他一眼:“你這是賠罪的態度嗎?”
盛牧辭笑了,站起身:“那走,表示一下我的誠意,給你贏個最大的玩偶。”
“……”也行吧,那就給他這個機會。
山間湖水清澈,與花田之間隔出一條青石板路。聞著花香,偶爾有蝴蝶從眼前飛過。
兩人沿著湖泊往前走。宋黎質疑他能不能贏,那些擺攤的遊戲都可坑人了,十塊錢隻有三發,槍的準心都是偏的。
盛牧辭不以為然,說這都射不中,他這麼多年在部隊算是白待了。
恍然記起他是專業的,宋黎頗有興致地問:“三發能中嗎?”
“兩發夠了。”第一發用來測準心。
“那要中不了呢?”
“那要中了呢?”他笑著反問。
宋黎回眸看他,他靜靜走著,身後是寧靜的花田。宋黎說道:“你是要和我打賭嗎?”
盛牧辭揚唇,心想這提議不錯:“賭什麼?”
宋黎當時第一反應是,這可真是個欣賞美色的好時機。她笑起來,說:“沒中的話,你戴一天眼鏡。”
這也算懲罰?盛牧辭不明所以,奇怪地看她一眼,說這有什麼問題。
“中了你戴一天耳夾?”他笑,把她幼稚的小心思還回去。
宋黎還真認真思考了下,也想說這有什麼問題,話到嘴邊,前方突然響起一道呼救聲。
花田邊的老婦人驚慌地喊救命,有個小男孩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喘息似乎很困難了,卻又止不住在咳嗽。
四周的遊客都略帶遲疑地觀望著。
到底是醫生,宋黎反應得快,循聲立刻跑過去問情況。老婦人大概是沒遇到過這樣的狀況,哭得手足無措。
宋黎忙問:“是哮喘嗎?”
“是,是……”老婦人手裡緊緊捏著一瓶氣霧劑,很急切:“怎麼辦這藥突然沒效果了,這可怎麼辦啊!”
那瓶氣霧劑是沙丁胺醇,應對哮喘急性發作的特效藥,為什麼沒用?
宋黎來不及多想,蹲在小男孩旁邊,想讓盛牧辭快點撥120,剛抬頭,就見他已經和急救中心通話中了。
呼吸內科不是宋黎的專業,宋黎深吸口氣,去扶小男孩:“花粉可能是過敏源,先帶他到通風的地方,等救護車來。”
見她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老婦人難免有疑慮,那模樣進退兩難。
宋黎堅定地說:“我是醫生,您相信我!”
這時盛牧辭結束通話,走過來,二話不說抱起小男孩,直接問她:“去哪兒?”
宋黎愣一秒,立馬指向遠處:“那座涼亭吧,離花草遠些。”
不疑有他,宋黎話落,盛牧辭便朝著涼亭的方向去了,動作迅速而沉穩。
宋黎其實也很著急,手心都濕了,但盛牧辭的信任,奇跡地讓她重新擁有冷靜的能力。
可喜的是,小男孩半臥在涼亭後不久,症狀得到些許緩和。
等待的那幾分鐘,宋黎研究過那瓶氣霧劑,製造商是希達。宋黎問老婦人,給小朋友開藥的醫院是哪家。
老婦人回答,二院。
宋黎很出乎意料:“是在二院就診的?”
“對。”小男孩情況好轉了,老婦人心安了些,就多和宋黎說了幾句:“好像是呼吸內科的萬主任,聽說是院長的親戚,水平很高的……平常醫院都是他爸媽帶他去,我知道的也不多……”
救護車是從二院出發的,在很短的時間就到達了現場。
當時隨車的護士是苗倩,看到宋黎時她訝異了下,但沒多餘的空給她們打招呼了,對視一眼,擔架上車,救護車便匆匆離開。
宋黎停在原地良久,忐忑地琢磨心事。
“嚇到了嗎?”盛牧辭一直在她身邊,看到她額前那層細細的薄汗,他伸手進衣褲兜裡摸了摸,都沒有紙巾。
宋黎確實心神未定,但另有原因。
她躊躇看向他:“盛牧辭,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又怕是自己無事生非……”
盛牧辭不見糾結:“你說。”
宋黎思量著:“小朋友的處方藥是二院開的,可那瓶氣霧劑的製造商是希達。”
“怎麼說?”
“二院的藥品采購都是集中招標,隻有中標的藥企才有向醫院配送和銷售藥品的資格。”
盛牧辭在她的解釋中凝起眉,宋黎鄭重而肯定,一字一句告訴他:“希達不是我們的供應方。”
所以那不可能是二院開出的藥,或者說,不屬於正規途徑。
宋黎逐漸低下聲:“而且,阿婆說那瓶沙丁胺醇沒效果,我懷疑……”
她不敢說了。
盛牧辭倒是替她把話講了出來:“二院有人違規推銷希達有問題的藥。”
宋黎咬唇,點點頭。
這件事的嚴重性宋黎當然知道,售賣假劣藥是違法行為,假如屬實,不止公司法人要負法律責任,都不知道要牽連出多少的受害者。
盛牧辭垂著眸沉思,在短短半分鐘做出決斷:“聯係你信得過的醫護人員,把那瓶藥送到藥檢局化驗,再問一下小朋友父母的電話。”
他一說,宋黎便也很果斷,給苗倩發了消息。苗倩是急救科護士長,又跟過小朋友的救護車,無疑是最佳人選。
事情做完,宋黎長舒一口氣,可吐完那口汙濁的氣,她心裡還是堵堵的。
望著半山腰空曠的涼亭,她腦袋也很空,一時四顧茫然。
見她茫茫乎的樣子,盛牧辭輕笑:“害怕了?做你認為對的事,後果我承擔。”
事態一波三折了他還能這麼放鬆,宋黎覺得,她永遠學不會他的臨危不懼。
宋黎靠著立柱坐下來,趴到扶手邊,下巴抵在手背:“沒有,是擔心那個小朋友。”
花格四角涼亭前是一座木橋,有流水的潺潺聲。盛牧辭坐到她旁邊,倚著椅背,眺望風景:“彆擔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的聲音隨著微風蕩入她耳中,仿佛被泉流聲柔化。宋黎沉下心,說:“我小時候第一次看到救護車闖紅燈,都哭了。”
盛牧辭可能不理解,回頭笑看她:“哭什麼?”
“就是感動呀……”宋黎泛濫起小女生的感性,有剛剛經曆的原因,她眼眶微紅:“路上再擁擠,司機都會自覺避讓,那時所有人都在為救一條生命而努力。”
曾經也隻有那樣很偶爾的情況,能讓宋黎感覺到涼薄的世界還是有溫暖的。
盛牧辭靜靜地笑了笑。
也是在那時候,他越發覺得他們倆很像,被丟棄或放棄過的小孩,對所有的愛都質疑。
但仔細想想,他們又完全不同。
宋黎更像是冰,0度就能溫暖成水,而盛牧辭大約是金屬,得要多少度的高溫才能熔化?
“小朋友扛不住了可以哭。”盛牧辭慢悠悠地調侃:“怎麼長大了還這麼愛哭鼻子?”
宋黎一眼瞪了過去,不承認自己有哭,隻是眼前有一點點濕而已。
“開心點兒,”盛牧辭笑,頭一低:“再給你薅一下?”
他主動獻出腦袋,任她宰割似的,宋黎壓著嘴角蔓延的笑,觀察兩眼,他頭發還挺濃密的,肯定薅不禿。
“就一下?”宋黎問道。
他故作為難地沉吟片刻:“那兩下?”
宋黎低低一笑,大著膽子,直接上手去扯他的頭發,力道還不小。
“哎,哎哎哎……”盛牧辭吃痛,但沒躲。宋黎也是有報複的心理,開始得寸進尺。
涼亭下,木橋邊。
一幫人剛尋到這裡就看到了這一幕。
為首的許延呆了三秒,回身去趕後麵一群同樣瞠目結舌的兄弟們:“看什麼看,沒見過家暴啊?都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