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提氣說的一席話, 縣衙內外都聽了個清楚明白。
“哐當”一聲脆響,一柄長刀落地。
眼前死寂仿佛被打開了開關,“哐當”“哐當”連成一片。不過數息時間,兵刃擲了一地,除了那身居要位的十數個卒長和一眾縣衙屬官, 尋常兵丁俱已降。
“諸位。”
形勢頃刻反轉, 魏景長劍一指驚懼交加的屈承等人, 令道:“立即撿起你們的兵刃,將屈賊等拿下!”
站在中庭的其中一什長率先彎腰, 撿起方才扔下的長刀:“兄弟們, 我們上!”
不求立功,但求折罪, 一聲高呼後,縣兵營倒戈相向,將刀刃對準一刻前尚在發號施令的屈承等人, 衝降過去。
“誰敢過來?!”
縣衙裡頭的屬官, 絕大部分都是文官, 隻除了賊曹掾兵曹掾。於是這些往日不可一世的縣吏們, 驚惶地往屈家父子身後躲藏。屈家父子四個瘋狂揮刀, 怒吼道:“誰敢過來?!老子取你狗命!!”
這般瘋狂爆發,怒喝下又十數年積威在,竟一時沒被擒下, 反倒砍傷了幾名兵卒。
前頭有些亂了, 縣兵如此的效率, 實在讓魏景極不滿意,他眯了眯眼,令:“若有抗捕者,除去首惡,格殺勿論!”
屈家父子對他的身份生過疑,魏景不打算讓四人開口。屈承首惡,回頭再處理,至於屈氏三子,可立即除去。
私鹽案情,不是有這麼一眾屬官麼?
他聲音冷厲,一個“格殺勿論”寒意森森,縣兵們一個激靈,當即有七八人大喝一聲,揮刀向前捅去。
屈乾二位兄長當即被捅了個對穿,睜大眼睛倒斃氣絕;他本人肩背上也挨了一刀,鮮血噴濺湧出,他慘叫一聲,惶惶向後倒退:“阿爹!阿爹救我!”
“休穆!”
一瞬間,三子二死一傷,屈承目眥儘裂,一抬頭惡狠狠盯向魏景:“楊澤小賊!汝安敢?!”
敢與不敢,魏景表現得十分明顯,他目光淡淡,滿地血腥絲毫不動容。
這一刻,屈承恨不能生啖其血肉,從身邊拽出一個心腹推出去擋了刀口,把狼狽退逃小兒子換回來,再對上魏景冰冷目光,怒恨交加之際,他忽地靈光一閃。
“不可能的!你不是……”楊澤!
這句話未曾說完,魏景已撚了一塊銀角子,一彈,閃電般襲向屈承,他膝蓋劇痛,竟失聲無法站穩,“噗通”一聲仰麵摔倒,頭部重重磕在青石板地麵上,立時昏闕。
十幾個心腹卒長一驚,手上動作慢了慢,立即抵擋不住,縣兵們一擁而上,將這數十人人一一綁住,扔在中庭。
“稟縣尊,案犯俱已拿下。”
也是方才那個率先撿刀吆喝的什長,這是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很機靈,先一步出列跪稟。
“好。”
魏景也不急將這些瑟瑟發抖的案犯押入大牢,他踱了幾步上前,站定,恰恰就在屈乾跟前。
屈乾又驚又怕又痛,靠山親爹不省人事,他惶然伸頭去看,忽地,就被一片陰影籠罩住。
他一凜,僵硬著回頭去看。
魏景麵罩冰霜,目光陰鷙,就是這個賊子,潛入縣衙後院,不但對他妻子的生命安全有了威脅,還偷窺了她沐浴。
他唯一的軟肋,絕不容旁人碰觸之地,偏還搭上了這等冒犯。
陽光下,屈乾白皙俊秀的一張臉,唯獨一雙眸子隱帶渾濁。
魏景眉目一戾:“來人,將此賊一雙招子挖出來!”
陰森森的一句話,夏日午間豔陽直射,在場諸人心中卻泛起一種冰寒之意。
寂了一息,有一個聲音鏗聲應道:“得令!”
還是方才那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什長,肅然一抱拳,他幾個大步行至屈乾跟前,毫不猶豫一俯身,一手按住屈乾額頭,另一手二指倏地一伸。
“啊啊啊啊啊啊!”
……
一聲慘叫極其淒厲,穿透力極強,連在後院不停踱步的邵箐都聽隱隱能聽見。
“怎麼回事?”
她一驚,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其實不但邵箐,就連一貫比較穩重的王彌都一個激靈:“不知道呀!”
二人對視一眼,忐忑很有些不安,但還好,這聲音不是熟悉的,顯然出自敵方。
……
邵箐知曉屈乾之事時,已是傍晚,魏景親口告訴她的。
午間,魏景拿下屈承及其一乾心腹,下了大獄。緊接著,他用了莊延緊急調出來的數百人手,還有識時務如那年輕什長鄧光之類的原縣兵營人手,迅速將整個平陶縣掌控在手。
至此,平陶縣正式易了新主。
諸事繁雜,一直忙碌到傍晚,他才踏著晚霞而歸。
邵箐支開檻窗,正在整理給他新裁的衣裳。
縣令在他們眼裡不算什麼,但好歹是一地父母官,繼續日常穿那兩身紮袖勁裝不合適了,在等待高陵回音那幾日,她就給了尺寸,讓王彌去裁衣裳。
至於她的,不急,等有了新戶籍,恢複女子身份,再慢慢裁不遲。
“夫君回來了?”
邵箐透過大開的隔扇窗看見他,笑道:“王嫂子和月娘正在灶間做晚膳呢,很快就好。”
整個後院都洋溢著一種輕快的氣息,她笑吟吟的,魏景見了,也不禁挑了挑唇。
他坐在床沿,靜靜看著邵箐替他折疊衣裳,心中一片安寧祥和,午間因屈乾而殘存的一絲暴戾悄然散去。
他道:“阿箐,我已將屈三那賊子處理了。”
處理了?
不知為何,邵箐忽然想起中午聽到的那聲慘叫,登時心臟突突一陣亂跳。
“怎麼處理的?”她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