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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陶一方布置密鑼緊鼓,而二蠻亦然。
距平陶縣軍五十裡外的山坳處,數千身著圓領短裝布袍的蠻兵紮營此處。
營地最中心的矮帳中,一藍衣一黑衣兩男子盤腿而坐,他們打扮與外頭蠻兵差彆不大,但衣襟刺繡更精致斑斕,頭帕上各插一彩色羽毛。
矮小些的那個是濮族首領伽罕,高半個頭的是夷族首領蒙莫。
伽罕哈哈大笑:“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深入密林?!”
真不知死活,往上數這麼多任的平陶縣令,就沒一個敢這麼乾的。
初生牛犢不怕虎,真以為進了密林的濮族人,還和外麵一樣嗎?伽罕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陰森森道:“我要他血債血償!”
蒙莫皺了皺眉:“這姓楊的有些能耐,我們需謹慎些。”
“這可是在深山,有何可懼?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吧!”
兩族不但並無多少情誼,此前還是敵對關係,若非因為平陶新縣令,根本不會坐在一起。伽罕麵露鄙夷,毫不猶豫嘲諷:“莫非你真是漢人生的崽子?這膽量和從前的平陶人沒啥兩樣!”
西南蠻族一般身材矮小,穿梭叢林更靈活。蒙莫卻相反,他足比一般族人高大半頭。恰他又是前夷族首領攜妻出外時生的,首領夫人難產而亡隻帶了骸骨回來,因此有對頭就惡意嘲笑,他不是首領夫人生的,而是首領和漢人女子的種。
蒙莫及候在帳中夷族護衛大怒,“刷刷”幾聲護衛立即拔刀而出,怒目相對。
“不過一句玩笑話,蒙莫你彆介意。”
要是平時,伽罕肯定不會說這話,但大敵在前,他也知道不能挑起內訌,於是打了兩句哈哈,便道:“我們啟程吧,儘快將那姓楊的宰殺了。”
他說完就走,一眾濮族護衛魚貫而出,賬內僅剩夷族人。
“首領,他……”
蒙莫壓下怒意,冷冷看著伽罕等人走遠:“大敵當前,不宜內訌。”
但他始終覺得那位楊姓縣令沒這麼簡單,對方可是一上來就拿下盤踞多年的屈黨,後續又讓濮族和他們吃了不少虧。
蒙莫思索片刻,低聲吩咐:“把我的話悄悄傳下去,與平陶縣軍交戰不可爭先,跟在濮族人後麵,多多留神,隨機應變。”
……
次日清晨,平陶二蠻相會,在短暫的幾次試探性.交鋒後,終於正麵激戰在一起。
由於魏景的戰策,平陶一方顯得力有不逮,陰暗潮濕的叢林似乎限製了縣兵們的發揮,被蠻兵衝過幾次後,終現頹勢。
“勇士們,給我上!!”
伽罕舔了舔沾血的細長短刃,露出一抹嗜血冷笑:“將這姓楊的狗賊宰了,一個不留!!”
“衝啊!殺啊!”
一眾濮人像打了雞血般嗷嗷怪叫,驚得遠處飛鳥都紛紛振翅,一揚刀,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時機已到,魏景一揮手。
令旗悄悄揮舞,早有準備的平陶縣兵窺見,很快就在蠻兵的猛攻下潰不成軍,“驚慌失措”地西北逃遁。
“追!趕緊追上去!將仇人儘數誅滅!”
......
韓熙陳琦經驗老到,十分順利地引領著縣兵營,將敵人引入天然凹地。令旗揮舞,鄧光等人立即領著手下兵卒,將其團團圍困。
凹地不淺,給攀登帶來難度,平陶縣兵手持弓箭,居高臨下對準下方。
到了此時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蒙莫冷臉揮手,讓族人悄悄往中心且靠近入口的位置退去,儘量遠離平陶箭陣。伽罕怒吼:“好一個陰險狡詐的楊賊!有種就麵對麵和我們決一死戰!”
他雙目赤紅,冷冷盯著被簇擁著出現在最高處的魏景,背後的手卻一揚,示意放毒煙。
此等小戰,根本無需魏景親身上陣,他冷冷一挑唇,陳琦已大怒出列,手一指:“爾等殺人劫貨,用那毒煙毒霧卑鄙手段,居然還有臉麵辱罵他人,我呸!”
正說著,對麵一陣淡淡白色煙霧揚起,順風撲了向這邊。陳琦立即閉嘴,從腰間一個口袋掏出一條褐黃色的藥帕,捂住口鼻,屏息讓毒煙過去。
如他一樣的動作的,還有平陶諸縣兵,伽罕趁機下令突圍,誰知下風位箭雨已至,大大阻止了他們的腳步。
這麼一耽擱,毒煙就過去了,陳琦一揣藥帕,揮手:“攻!”
箭如雨下,下方慘叫聲四起,鮮血噴濺,蠻兵倒地頻頻,伽罕紅著眼睛高呼:“退後!趕緊退!”
凹地不小,中間還有不少矮樹灌木,倒能暫作躲避。蠻族人也善射,身後背著短弓和箭筒,站穩腳跟後立即以箭回擊。
伽罕指揮著族人專往一處攻擊,常年生活在叢林的蠻人十分靈活,隻要上方一亂出現空隙,就能立即竄上去打開缺口。
從下方激射而上短箭嗖嗖,一時密集如雨。
誰料這時,魏景卻一揮手,弓箭手齊整退後一步,上來兩派盾兵。寬大的藤盾上下兩排,遮擋得嚴嚴實實,空隙處卻毫不妨礙弓箭手放箭。
韓熙哈哈大笑:“蠻夷們,這藤盾好使吧?這可是高陵知悉咱們攻蠻,特地調撥過來的!”
箭筒不大,箭矢有限,一計落空,麵臨的將是大敗的代價,伽罕仰天怒吼:“好一個高陵!好一個鮑賊董賊!還有你楊賊,我不教你們血債血償,我誓不為人!!”
戰況緊急,話罷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領著族人往進入陷阱時的唯一出口突圍。
腳下踩著族人屍體和鮮血,伽罕嘶吼竭嘶底裡,雙目暴突,可見其切齒痛恨。
目的已達到,魏景淡淡下令:“傳令鄧光,鬆開缺口,將二蠻放出去。”
需知魏景此戰,並非為了全殲二蠻的。防禦二蠻,乃他增招兵卒的重要理由,都殺光了,縣兵營也就可以解散了。
此戰目的,一為削弱二蠻實力,讓其短時間內無法再組織人手瘋狂劫掠。
第二,就是最大限度激起濮族人的仇恨,對平陶對魏景,對高陵對鮑忠董度等的刻骨恨意。
魏景的目光從來都不是放在平陶一地,打破了平靜,激化了矛盾,才會出現機遇。
……
令旗揮舞,鄧光心領神會,立即指揮手下兵卒按原計劃行事。
蠻兵拚死突圍,終於看見成效。
眼見二蠻已經殺至出口,不斷有短箭激射上來,立在鄧光不遠處的寇玄目光微閃。
他和鄧光負責出口處的布置,他是幕僚無需應戰,在隨衛的藤盾保護下安全也無虞,這時候該退了,隻不過……
寇玄不經意回頭,瞥了眼緊縮在自己身後的袁鴻一眼,抿了抿唇,對打過招呼的兩個隨衛使了個眼色。
……
“啊啊啊啊啊!”
藤盾移動,袁鴻緊張跟隨挪移,誰知這當口,不知何人絆了他一腳,他失去平衡,竟然直直往下撲去。
而就是這麼湊巧,迎麵遇上一支激射的短箭,他驚恐地瞪大眼睛,也來不及說話,那支短箭就“噗”一聲,正中他左胸口。
袁鴻慘叫一聲,動作陡然一頓,人直直撲向下方的凹地出口。
……
魏景視線極銳利,遠處出口的動靜也沒逃過他的眼睛。
這個寇玄,動作也夠乾脆利落。
他挑挑眉,吩咐韓熙:“遣個人去出口等著,需確定袁鴻身死。”
魏景此舉,本為謹慎而為,就好像他已往寇家人顏明身邊放了眼線,以防萬一。
但他沒想到,還真收到了袁鴻沒死的消息。
挨了一箭的袁鴻,落到濮族人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