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大楚的內外臣工勳貴。
而他,高居其上,俯瞰天下。
雖仍有些不如意,但這些問題都會被處理妥當的。
魏顯頷首:“眾愛卿平身。”
單獨朝賀,到這裡可以告一段落了,但魏顯看得最前頭的是何允,這個最服帖最聽命的州牧,於是他多垂詢幾句以示恩寵。
“益州承平,何卿有功。”
“臣不敢居功,臣年老力邁,全賴諸郡守儘心輔助。”
這是很套路的謙遜了,話題轉到十二郡守身上,按照正常流程,皇帝該點兩三個人出來,略作詢問。
魏顯往掃了後頭一眼。
習武之人觀感敏銳,韓熙感覺到頭頂有一道目光掠過。
“安陽郡楊卿,永昌郡蔡卿,你二人治下情況如何?”
很不幸,皇帝點的第一個就是韓熙,他呼吸一屏,毫不猶豫出列,拱手道:“啟稟陛下,安陽郡有泗水黑水橫貫,河流甚多,而地勢平緩,耕地也不少。安陽郡去年鼓勵農耕,共得糧米……”
“楊澤”雖年輕,但頗為鎮定,一席話十分有條理,聽得魏顯龍顏大悅,頷首:“甚佳,賞!”
“謝陛下!”
韓熙伏拜謝恩後,在蔡俞的的回話聲中,恭敬退回自己的位置。
蔡俞也得了賞,益州朝賀結束,退回原位。
過一關了。
韓熙閉了閉眼。
一直到了下午,朝賀才結束,接著就是皇帝賜宴。
珍饈佳肴,美姬翩翩,韓熙的位置並不靠前,所以他再無窺得聖顏的機會。
入夜,國宴終於結束。
皇帝回宮,諸臣屬魚貫散去,韓熙隨人流出了大殿,眼前是空曠的廣場。
終於要結束了。
然而不等他鬆一口氣,忽然後麵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喚:“楊郡守!”
“安陽郡守!先停一停!”
韓熙身軀立即繃緊。
夜風猛灌進廊下,懸掛的宮燈晃了晃,一排佩劍禁衛盔甲上反射出的寒光,和冷風一樣冰寒。
他倏地站定,頓了頓,緩緩回過頭。
隻見一個小黃門疾步追上來,“楊,楊府君怎走得這般快?”
他氣喘籲籲:“您的賞賜,還未曾領呢?”
是今早朝賀時,皇帝的賞賜。
韓熙心下一鬆,笑了笑:“勞小兄弟跑一趟。”
取了一個楠木錦匣的賞賜,韓熙也沒打開看是什麼,捧著匣子出了宮門,夜風一吹,他方驚覺自己後背沁涼,竟是被冷汗濕透。
萬幸,終究過去了。
......
韓熙順利蒙混過關,登車折返益州驛館。
而被他拋在背後的皇宮,卻依舊燈火通明。
禦書房。
魏顯接過熱帕子擦了擦手,揮退所有宮人內侍,待殿門被掩上,他回身問:“他可有消息?”
禦書房中還有兩個人,一個安王一個丁化。
安王搖了搖頭:“並無消息,臣弟已從黔水下遊搜至上遊,偏隘村寨也未曾遺漏,甚至交州都搜尋了一遍,全無音訊。”
原來,這個“他”說的竟是魏景。
表麵上,黔水下遊已經平靜許久了,但實際搜尋一直在暗暗持續,不但黔水兩岸,甚至連最下遊處接近的交州都沒有放過。
不過任誰也沒想到魏景離開黔水範圍,居然直接往益州赴任,成為郡守不說,此刻還就待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全無音訊,難道真葬身黔水?”
魏顯踱了幾步,皺眉:“朕總覺得,他不會這麼輕易死去。”
哪怕重傷帶毒墜江,生還希望千存其一,極其渺茫。
安王也皺了皺眉,他也是這種感覺。
丁化忙道:“黔水湍急,那逆王即便三頭六臂,也不過凡胎肉體,葬身其中再尋常不過。況且,即便他僥幸不死,如今大局已定,他又能如何?”
齊王固然身手絕佳,然皇宮集一國之力,不相伯仲者也不是沒有,而且不止一個,嚴密守衛在天子左近。
孑然一身,又能如何,若擅闖複仇,唯有死路一條。
“陛下勿憂。”
魏顯籲了一口氣:“你說的也是。”
丁化忙笑著湊趣:“如今朝賀事雖畢,然陛下萬壽就在眼前,正該好好準備。”
他拱手,樂嗬嗬道:“臣盼在上林苑一瞻陛下英姿。”
萬壽,即是魏顯的生辰,就在正月十七,魏景沒猜錯,外來臣工確實參與了萬壽節才會散去。
先帝崩了還差點才夠一年,雖說已出了孝,但魏顯為表孝心和節儉,第一年萬壽並不打算大肆筵席。
但皇帝生辰,總不能不賀呀?
於是他折中一下,決定在京郊的皇家園林上林苑過萬壽。遊園、狩獵、略作宴飲,君臣間好生聯絡一下感情,就可以了。
故而,丁化有此言。
魏顯搖搖頭,笑道:“朕騎射隻算一般,也就比安王強點。”
“皇兄,何故笑話臣弟呀?”
“哈哈哈哈……”
……
氣氛重新活絡,魏顯喝了不少酒,臉紅微醺,沒等多久就散了。
安王丁化二人恭送後,退出禦書房。
這兩位當今最看重的弟弟和重臣,並肩在寬敞足能擺下二席的朱紅廊道行走。走出一段,丁化樂嗬嗬的笑臉微微一收,眸中閃過一抹焦急。
“殿下,我……”
“噤聲。”
安王微笑依舊,嘴皮子微動低低吐出兩個字,他側頭掃了對方一眼,眸中閃過一抹帶警告的厲色。
此處並不是說話的地方。
丁化一頓,他再次謹慎左右掃視,又低聲道:“那……”出去另聚?
安王收回視線,眼瞼微垂,遮住眸中一切思緒:“改日再說,我如今得先去給太後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