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防守密度,她總擔心會露行跡,畢竟魏景肯定不會落下她的。多一個累贅,就差很遠的。
“無事,中車府在第二層宮苑邊緣。”放置車輿,很需要地方。
魏景安慰她:“明日是遊園,且大量禁軍將隨禦駕出,守衛必然會少很多。”
在保護力量有限的情況下,明日剩餘的禁軍幾乎都會收縮到第二層宮苑。因為不打獵的宮妃文官和女眷,都會待在此處遊園,大家屆時是隨意走動的。
他們都有光明正大的身份,讓韓熙找個什麼借口,提前從獵場回來得了。
邵箐放了心:“那就好。”
……
次日,一切進展果然如魏景所料。
皇帝先移駕至第二層宮苑遊園,這韓熙都湊不上去,更甭提始終被安排外圍等待的魏景等人。
一個多時辰後,皇帝跨馬,浩浩蕩蕩往獵場而去。這麼烏泱泱數以萬計的人跟著,是不可能打到獵物的,於是他口諭,眾卿隨意即可。
非極親近的臣屬,很知情識趣地各自散去,愛打獵的打獵,不愛打獵的回去繼續遊園。
韓熙和益州幾個郡守獵了一陣,在他刻意之下沒多久就走散了,諸人立即一扯馬韁折返。
“五哥,我們走吧。”
因為今早得出現在益州眾人麵前,邵箐又替換上讓同伴給她帶進來的書佐吏服。這打扮在宮苑內四處走動挺惹人側目的,於是她換上了魏景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淡黃色宮娥裙服。
魏景也換了一身衣裳,隨衛的,但不是益州,深藍色不知是哪個州的。
這直接就能光明正大走動了,風險更小;且就算萬一,也不會暴露安陽郡。
邵箐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眼神,她隨手取了個小托盤,上麵放個匣子捧著,然後又取了兩卷文書,遞給魏景。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
魏景在前,夾著兩卷文書,仿佛是被打發回去取什麼東西;而邵箐捧著托盤,也仿佛給主子送什麼東西。
很順利地,兩人抵達中車府附近。
外官隨衛進入中車府非常突兀,於是兩人把道具往懷裡一塞,魏景略略打量,挾起邵箐,腳尖一點縱身入內。
很快找到範固,這是個中年圓臉內侍,魏景照例試探一番,然後聯絡了對方。
在邵箐看來,這範固應是極忠心的。
魏景易了容,服飾風格也與過去迥異,他卻僅憑驟一眼的背影,就把主子認出來了。
這一瞬間,她在範固眸中清晰看見了狂喜。久旱逢甘露,喜極過後就是失聲痛哭,環境不允許,他捂住嘴,渾身顫抖落淚。
魏景眸中也閃過一抹溫度,他親自扶起了對方,並重新委以重任。
範固隻問主子是否康泰,餘者唯恐隔牆有耳半句不提。鄭重領了任務後,又聽魏景問他和宮外傳遞消息是否方便,他忙道:“這些時日奴婢一直在觀察手下的人,主子放心,我後頭再聯係幾個就是。”
他自然知道如今需極謹慎,又怕自己判斷失誤,忙將看中的人名告訴魏景。
魏景略略思索:“可。”
……
很順利聯絡上了範固,就連帶宮中也有了眼線,此行十分圓滿。
魏景摟著邵箐,重新回到中車府不遠處的樹林當中。
這第二層宮苑林木湖泊處處,大小不等的宮室遍布山坡和溪穀,休憩處充裕且奢華,又儘量保留大自然的原貌,如同凡塵仙境。
這樣的環境,非常利於隱身。二人從容不迫地重新整理衣冠,邵箐又細細給魏景檢視了妝容,確定無一絲紕漏之後,他們才拿上道具,沿著緩坡往西,欲出了樹林原路折返。
但誰知剛踏出一步,魏景卻倏地伸手拉住了她。
邵箐心裡“咯噔”一下。
魏景已摟著她的腰,快速閃進樹林深處。
有人往這邊來了,而且不止一個。
魏景不欲生事,正要攜妻子從另一邊繞出樹林,不料來者一開口,他身形卻倏地一頓。
“殿下!”
這聲音很陌生,魏景一時沒分辨出來,但他很快就聽明白了。
“殿下,黃河淩汛已開始!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是丁化!
魏景微微側頭,隻見不遠處有二人疾步往樹林深處而來。正焦急說話的是一個身穿緋色官袍中年男人,係銀印,青綬三彩,正是九卿之一。
他當即判斷此人乃新貴武安侯丁化。
另一人膚白紅潤,長目挺鼻,生得頗為英偉,即使不看那一身藍色王袍,魏景也一眼把人認了出來。
正是安王。
這兩人,私底下竟湊在一起了,且極為熟稔。
不用懷疑,這是撞上大機密了。
在安王蹙眉一揮手,兩列親衛迅速往外包抄守衛的之際,魏景心念電轉,身形微動,無聲退至十餘丈外的一顆巨石之後。
這距離常人絕無法偷聽,身後又是幾丈高的陡坡,必然會是防守薄弱點,而恰巧草木旺盛適合隱身。
魏景非常人,而這又是個下風位,他堪堪能聽見前頭對話。
透過枝葉間的縫隙,他眯眼看去,卻見丁化一張臉漲紅,氣急敗壞低吼:“殿下!事前你說若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即便是假死,也能助我脫身!”
“如今扶溝河堤已隱隱有崩潰之兆,再不作為,就來不及了!”
……
丁化是安王的人,很早就是。
安王成婚早,自六年前丁化嫡長女被賜婚為安王妃那時起,他就是安王的人。
今年夏初,他受安王指示,向皇帝上了束水攻沙的奏折。
此後,他便一直派人盯緊事涉的陳留扶溝段黃河大堤。
今年春早,立春後迅速回暖,前日,他接到心腹從扶溝緊急發回的密報。
黃河已開始解凍,渾濁的河水夾雜著大塊小塊的冰緩緩流動,而下遊更北,卻暫未見解凍跡象。
淩汛已至。
來得比預料中還要略早一些。
丁化沒辦法不心急如焚,一旦決堤,皇帝不殺他這個提議者不足以平民憤,他必須趕在事發之前,及時脫身。
可是他的主子安王……
安王年前半月抵京,那時丁化就想和他商議此事,可是當時二人都分.身乏術,隻得暫擱下了。
年後,安王卻更忙,每每丁化尋,總會碰上他被皇帝宣召,要給太後請安,各種各樣不能耽擱的事。
今天要不是他情急之下麵上露了些,恐怕也不能將一心隨駕的安王拉回來。
丁化心中,其實已隱隱生了些不好的預感,但他一直拒絕相信。
如今,這種預感又浮上心頭,與焦炙憂慮混合在一起,陡然爆發成一種極致的恐慌和灼燥。
他猛地衝上兩步。
“殿下!我為您……”儘忠多年!你不能兔死狗烹!
話到一半,丁化拔高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他胸腹位置突然一痛,一種被利器刺進身體的尖銳痛意來得驟不及防。
他下意識低頭一看,有一柄鑲嵌紅寶的金絲匕首被握在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中,而匕身已齊.根沒入他的胸腹,一縷殷紅緩緩滲出,為緋色官袍染上些許豔色。
丁化雙目陡然瞪大,倏地抬起頭。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