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的傷,是在攻陷上春城的最後一戰負的。
此戰相當激烈。周鵬雖平庸, 但其次子周英卻極驍勇善戰。漢中郡周鵬攜長子出征, 到了征伐宜梁郡時,這次子卻給魏景製造了好些障礙。
不過這一切, 都阻止不了魏景大軍推進的步伐。
激戰到最後,張雍率前鋒軍殺上城頭,與周英大戰在一起。二人也算棋逢敵手,正難分高下之時, 魏景忽發現有人瞄準張雍背心欲放冷箭。
他立即張弓搭箭, 欲射殺對方,誰知這時餘光見另一處又有銀芒閃動,冷箭的目標也有他。
魏景立即躲避的話, 張雍必重傷, 於是他手一鬆發箭後再急退, 有點晚了, 右肩被刮傷。
特製精鐵短箭撕破鎧甲,刮出一條血痕,本是輕傷, 但他立即就發現,這箭喂了毒。
魏景當機立斷, 立即抽出佩劍把沾了毒的那一塊皮肉剜下來。
為了儘量清除毒素, 他剜得很深, 登時血流如注, 另外加上餘毒, 很是折騰了一番。
如今餘毒已除,他正身處上春城,邊處理軍政二務,邊養傷。
……
永昌宜梁二郡位於益州東北,北毗鄰金牛道,南連接東臨安陽二郡,連成一條線,俯瞰益州中南,俯瞰穀城,戰略位置極佳。
除了東臨郡,其餘四郡的實際控製權已經落入魏景之手,益州十二郡,三分他得其一。
而東臨郡,明麵上也是他們的,畢竟現在打的是二郡聯軍旗號。
魏景的動作,五郡的戰略位置,已到了無人不為之側目的地步了。所以他除了毒後半口氣不歇,立即就一邊安排二郡布防,一邊再次去信何泓,告訴他這個“天大喜訊”。
“穀城情況如何了?”
負傷又失血不少,餘毒頗厲害,甫拔除就投身高強度公務中,魏景這傷養得真不算好,臉色泛白,但眉目一如既往肅然,召諸大將謀臣入帳議事,他腰背挺直端坐上首。
季桓拱手:“稟主公,剛接報,如今穀城已沸沸揚揚,何信一派怒斥何泓及主公呂澗心懷不軌,而何泓一派咬死蔡俞周鵬及其麾下私通楨泉軍,罪該當誅,刻不容緩。”
魏景頷首,一如所料。
目前還不是將他所圖徹底暴露的最佳時機,因此他剛率軍出了金牛道,就立即遣人送信給了何泓。
永昌宜梁二郡明麵上是落到何泓手裡的,不過他也不算太驟不及防,應對何信沒落入下風。
能想象到穀城兩派的混戰是何等激烈。
魏景點了點楠木大案:“何允呢?”
“何允據說已病得極重,無力約束二子。”所以才會吵得這麼厲害。
季桓猜測:“據報州牧府醫者進出極頻繁,又張貼了告示公然納醫,何允大約是熬不了多少時日了。”
熬不了多少時日正合適,二位公子的爭鬥就會產生質變,已方正好趁勢而動,伺機謀取益州。
魏景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何泓是否一如既往地信重他。他後續是計劃,是得按照這個信重程度調整的。
正這般想罷,何泓的回信就到了,後腳來的,還有魏景放在穀城眼線的信報。
自從出了金牛道後,魏景傳令穀城,全力收集信息,但凡涉及州牧府及兩派動向的,事無巨細,一一報來,因此每天都厚厚的一疊。
魏景先看了何泓的回信,何泓語氣一如既往地親近,信很驚喜,大大誇讚,並讓魏景儘快處置好戰後事宜,還有布防等工作。
魏景表情並無變化,意料之中的回信,窺不見何泓半點想法。
反倒是眼線的信報,有一處引起了他的興趣。
“五月十三,穀城城防的夜間口號,”魏景玩味挑了挑唇:“為青狼。”
去年,何泓調任為兵曹從事,主軍事。當然他無法將一州軍事都握在手裡,但明麵上,穀城城防是歸他管的,何允病中,這夜間口號必然是他定的。
夜間口號,巡夜軍士碰見必先互問,為的是防止外敵混入。作用很重要,但製定卻可信手撚來,不拒天上地下,隨口一個,每夜一換。
五月十三,正好是魏景密信入穀城的當天,報喜的,他攻下上春城,徹底拿下二郡。
“青狼?”
張雍正要問,季桓卻皺眉道:“狼者,凶悍卻難馴也,養之易噬其主。”
魏景冷嗤一聲,扔下信報。
“楊澤”驚人的統軍能力和戰鬥力,看來讓何泓心生忌憚了,因為“救命之恩”而打消的猜忌重新冒了頭。
大約何泓鬥垮何信上位之後,就了鏟除“楊澤”之時。
不過也沒關係,何泓是上不了位的。
表麵和諧沒有打破就好。
魏景不甚在意。
“諸位,今日到此為止。”
事議得差不多了,他揉了揉了眉心,便吩咐眾人散去。
魏景傷養得不好,仍有些虛弱,精力略遜於平時,一整天下來,難免疲憊,臉色比方才還要白一些。
“主公傷勢未愈,又公務繁忙,身邊無人照顧,不妥。”
季桓道:“不如請夫人南下上春,正好為主公分憂,又能仔細照應。”
魏景一愣,唇抿了抿:“不必,些許小傷,何須勞師動眾。”
“呃,有一事,桓公務纏身一時竟忘記稟告主公,請主公恕罪。”
“何事?”
季桓吞吞吐吐:“那日取下上春城後,捷報立即發回漢中。主公受傷中毒,桓不敢隱瞞夫人,隻又逢主公正拔毒治傷,不能稟報,於是桓便擅作主張,去信一封告知夫人。”
“夫人接信啟程,想必這二日便至。”
季桓拱手:“公務纏身,事後竟未曾稟主公,請主公恕罪。”
他話罷,偷偷往上覬了眼,隻見自家主公眼瞼微垂,“……既如此,罷。”
季桓和張雍對視一眼,二人默契低下頭。
……
這次出征,季桓等人有點不好過,倒不是戰事不順利,而是中帳氣氛太緊繃。
魏景一貫是個穩重自持的人,尤其出征,更是肅然。隻不過這回,可不僅僅是肅然。寒霜罩麵,眉目含冰,極為嚴厲,季桓等人犯錯倒不會,但天天待在這種大氣不敢喘的氛圍當中,壓力也很大呀。
張雍偷偷說,他寧願一口氣不歇繼續殺敵去也。
究其原因,還不是兩口子吵架了。
中帳守衛嘴巴極嚴,倒不會漏出消息,隻是季桓剛好趕上了個尾巴。而張雍卻清楚主公是因何氣怒回營的,這轉一圈就黑著臉出來,冰得能凍死人,沒費多少力氣就猜到了。
且除了夫人,誰還有這本領?
屏氣凝神熬了一個月,好了,夫人來了肯定得沒事的。
應喏一聲,剛轉過身,張雍悄悄給季桓比了個大拇指。
……
心腹們的小動作,魏景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占滿思緒的是,妻子要來了。
馬上就該到了。
乍聞消息那一瞬,他一喜,隨即又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