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戰敗何信,殲外敵兩萬餘。
聽罷韓熙遺憾訊報,他神色冰冷,眸光含戾,盯了崎山道口片刻。
季桓上前:“主公,窮寇不宜追擊。我等如今要務,乃先理清益州,而後厲兵秣馬,再圖出益州時機。”
魏景如今算拿下益州了,但西南原何信勢力的幾郡仍需清洗,軍政二務得接手,這些州兵郡兵,也很需要加強訓練。
千頭萬緒,刻不容緩。
先穩坐益州,其餘的後續再說。
這些魏景都清楚,所以他並沒有下令追擊安王。
“東山呢?”
何信死了,但這個東山卻不見了人。陳琦奉命去搜尋這人,但戰場裡外都找過了,又使人快馬往四方追逐,都沒絲毫消息。
他一臉愧色:“稟主公,標下無能,沒找到此人。”
難道是半路就逃了?
不可能。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可能差最後這一哆嗦,他必隨何信至崎山道口。
但是,現在卻找不到人。
陳琦可不會有一點敷衍。
魏景回頭掃了一眼,我軍大勝,如今已在打掃戰場,收拾兵刃的收拾兵刃,拖動遺骸的拖動遺骸,驅趕降卒的驅趕降卒。
扔下兵刃投降的敵卒,足有三萬餘,個個垂頭喪氣,正被驅趕著往西邊曠地而去。
他冷電般的目光掃過這一大群降卒:“陳琦,圍住降卒,一個個細查。”
這東山,必混在降卒當中。
果然,次日入夜,陳琦奔入中帳稟報:“主公,找到那東山了!”
……
白固確實如魏景所料般直奔崎山道口。他忠心耿耿,願意為主公肝腦塗地,這都到了最後最關鍵之處,他自然不會提前逃遁。
但,還是功敗垂成。
眼見何信兵敗如山倒,他再不甘,也隻能趕緊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普通兵卒甲衣,抓兩把泥塵糊了臉,混在尋常步卒當中。
他有一眾好手護衛,自然安然無恙,最後等到了投降之時,一行人很順利混入其中。
白固很清楚降卒的待遇,蟄伏些時候,也就脫身了。
但事實和他預料的有些差距。
開頭順利,但誰知突遭驚變,重重圍困,降卒竟要一個個擦乾淨臉檢查。
毫無疑問,這是找他的。
最後不得已,護衛們簇擁著他暴起突圍。
可惜箭陣早準備好了,又有韓熙陳琦等人在,護衛全軍覆沒,他中箭被俘。
白固被帶到了一個守衛嚴密的營帳,他被縛在刑架上,傷口極疼,他卻冷哼一聲。
這些人不會在他嘴裡知悉任何事。
白固昂起頭。
但誰知這些益州兵卻沒有先審問他,而後帳簾一掀,他餘光一瞥,卻驚得魂飛魄散。
這一張臉?
這一張臉!
作為追隨安王十年有餘的謀士,在洛京足足數年時間,他怎麼可能不認識齊王?!
白固驚得“啊”了一聲,瞪大眼睛:“你,你……”竟然真沒死?!
雖安王一直不相信齊王死了,但這終究隻是一個主觀猜測。重傷帶毒,縱身洶湧大江,誰曾想,這人還真的就沒死!
非但沒死,他還手足俱全,身姿矯健,一如往昔。
白固渾身都顫栗起來了。
齊王沒死!
還取下的益州,這個廣闊肥沃,物阜民豐的天下第一州!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
“你什麼你?!”
韓熙側身飛起一腳,正中白固腹部,厲喝道:“我家主公,是你這賊子能指指點點的麼?!”
白固腹部劇痛,想痙攣身體而不得,麵容扭曲冷汗直冒。
“我問你。”
一張楠木太師椅抬至刑架一丈,魏景端坐其上,他麵罩寒冰,聲音冷極:“安王圖謀不軌已多年,在一年半前的驚變中,他可曾有何舉動?”
白固閉目不語,在見到齊王那一刻,他雖驚駭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離開了,而且就算有生機,他也絕不可能背叛殿下。
即便是齊王,想在他嘴裡挖出半句,也是癡心妄想。
“那私印呢?濟王用於密信上的那枚私印,可是出自安王之手?”
早在年初洛京,魏景知悉安王不軌之心存在多年後,他就疑慮,對方在母兄之死上,可曾充任了什麼角色?
這種疑慮,在得悉濟王私印後再攀高峰。
真會這麼湊巧嗎?在濟王有需要的時候,他就恰恰尋獲了一名曾經掌管先帝私印的內宦?
魏景並不相信這樣的巧合,他肯定,背後有人操縱。
這人是誰?
連私印都準備上了,可謂相當未雨綢繆。
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安王,可惜無絲毫佐證。
他已傳信身處洛京皇宮的陶宏設法查探。可惜陶宏如今手底下人少,一直沒能查到。
如今既然俘獲了白固,自然得好好審問一番。
白固認得他,其實他也覺得白固有那麼一點臉熟,必是從前見過的,跟隨安王多年的。
白固不肯招,意料中的事,安王遣過來的,必定是鐵杆心腹。
魏景冷冷道:“用刑。”
……
青翟衛中,有專司刑罰的好手,重刑酷刑,逼供聞訊,當屬一流。
然很可惜的是,這白固確實對安王足夠忠心,身受百般苦痛,依舊拒吐露一星半點。
而且,情知必死的情況下,他毫不掩飾地諷刺了魏景。
“哈哈哈哈,齊王殿下英雄蓋世,可惜,如今龍椅上坐的是另有其人啊!”
白固痛極,卻仍目帶嘲弄:“殿下母後賢德,胞兄大才,今何在啊?”
這簡直是捅了馬蜂窩,魏景母兄死後不得安寧,他得訊至今心中怒恨本未消卻半分,當即“騰”一聲燎原而起。
他“霍”地站起,“來人,給我剮了他!”
韓熙一把撕下白固衣裳,“拿刀來!”
他親自動手。
淩遲之刑,皮膚肌肉一片片從身上割下,十來刀下去,血腥味充斥整個營帳,白固上半身赤紅色一片。
他仰天長笑:“哈哈哈哈,我說的沒錯!齊王殿下,聽說你還繞道了南水大堤?”
“哈哈哈哈哈哈,看來母兄慘死,你依舊不改其誌啊!”
白固痛得渾身抽搐,死死瞪著魏景的眸光極怨毒,厲喝:“你可對得起你九泉下的母兄?!”
“啪”一聲,魏景腦海中某根弦繃斷,他怒喝一聲,一腳猛踹過去。
“哢嚓”一聲,白固連人帶刑架倒飛了出去,撞到營帳上速度不減,直接從被拉出的口子裡衝出七八丈,撞倒一個營帳,這才停了下來。再無聲息。
夜風從豁口灌入,魏景麵容扭曲,胸膛急促起伏良久,這才勉強緩下些許。
“剮了他,挫骨揚灰!”
他轉身出了血腥遍地的營帳。
對白固處以最殘酷的刑罰,可饒是如此,魏景胸臆間依舊情潮湧動,後背手心濕漉漉一片。
他本就未曾忘卻先前的愧疚,此時此刻,更是如海潮般鋪天蓋地而來。
他艱難喘息著。
良久,終緩和了些。
他喃喃道:“我終是取下了益州,母後和皇兄應不很責備我的。”
應是這樣的。
他絕不會背棄對妻子的諾言。
魏景認為自己沒做錯。
隻是心中仍有些不安,覺得有負母兄。
遠近軍士舉著火杖巡邏,人來人往,身邊尚有親近心腹,隻是魏景卻深覺獨身一人。
他想傾訴一下心中不安,卻無法。
他的妻子。
魏景突然很渴望妻子在自己身邊,他很思念她。
可惜她沒在。
他閉上眼。
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一陣繁雜的腳步聲,有些淩亂卻有些急。
有親兵已早一步衝將上來,“稟主公,夫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