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邵箐就和孫氏說了這事。
孫氏忙點頭:“你弟弟如今早出晚歸忙著上值, 我閒著呢。”
姑娘被耽誤得年紀都大了, 萬幸找了回來, 傅芸才貌底子是很不錯, 雖如今黃瘦但養養就好, 有魏景表妹這身份,找個如意婆家不難。
她一口應下, 又道:“此事先給孟夫人和五娘說說最好。”
很對, 總得讓人有心理準備。
不過或許孟氏母女也該急的了, 安安二人的心也是好事。
孫氏和邵箐攜手去了流雲居,孟氏傅芸忙將人迎了進去。
“勞孫家妹子費心了, 成天惦記著我們母女。”
雙方坐下,說話的孟氏。實際一般發言的都是孟氏, 傅芸經曆了一場變故以後,早沒了昔日的明豔外向,很少說話, 大部分時間都是微微垂頭沉默坐著。
孟氏麵露感激。實際對比起邵箐, 孫氏其實是外人,但她日常閒暇又將閨女的事都放在心上, 不用囑咐,她就常常過來坐,和孟氏母女處得比魏景夫婦還要多出不少。
“沒事, 我也閒得很, 正好和孟姐姐作伴。”
孫氏毫不在意揮揮手, 又笑著端詳兩眼傅芸,見姑娘蠟黃褪了些,臉頰也長回了些許肉,雖眉宇間仍帶鬱色,人也變得內向,但往昔那秀麗模樣已覓回幾分。
她笑道:“姑娘大了,該尋個好婆家,好在如今也不算晚,看著正好呢。”
很尋常的一句話,但傅芸仿佛被嚇了一跳,她猛地抬頭,伸手攢了攢襟口,又按住自己消瘦得近乎枯槁的一張臉:“不,不用的。”
她臉色發白,反應實在有些大得奇怪了。
孫氏愣了愣,不過也沒有太驚異,傅芸現況確實很糟糕,她忙安撫道:“不急,先看著,養好身子再說其他。”
邵箐也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尋個好歸宿,你母親也能安心。”
她是真心希望傅芸能找個好歸宿的,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傅芸還是魏景唯一血親了,得了好歸宿,他心中也能多寬慰一些。
但邵箐很快發現,自己真心一片,似乎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先是孫氏給她說的。
那日母女二人好生寬慰了孟氏傅芸之後,隔日邵箐就繼續忙碌去了。她和魏景丟下不少事,要忙得有很多。但誰知過了幾日,孫氏卻特地來尋她說話。
“元兒,你要多注意些那傅芸,這母女倆似乎有其他心思。”
其他心思?
需要孫氏鄭重提醒女兒的,那隻能是那一種心思了。
魏景。
孫氏認真道:“我在後宅多年,肯定錯不了。”
邵箐並沒發現什麼端倪,但她並不質疑母親的話,聞言蹙起眉心。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孫氏還真沒看錯。
踏入八月,傍晚突然下了雨涼了好些,恰逢忙碌一輪能鬆些,邵箐索性讓手底下的人早些回去。
下值後,去魏景外書房瞄了眼,他還在奮筆疾書。她有點困,和守衛說一聲,乾脆先回去沐浴梳洗了。
但沒想到回去後,沐浴沒沐成,因為正院又來了兩客人。
孟氏和傅芸。
這兩人是來給魏景送補益氣血的羹湯的,據聞是傅芸親自下廚。
邵箐在首位坐下,淡淡道:“夫君日常藥膳補益,乃顏大夫扶脈後開了方子的,恐不好擅自添減。”
傅芸神色有些局促,側頭看了母親一眼,見孟氏並未發話,她絞了絞帕子:“我,我們詢問過府醫,這羹湯清潤滋補,無,無妨的。”
行,你們喜歡就等著吧。
邵箐淡淡應了兩句,興致索然,又升起一陣煩躁。
她倒是不懷疑魏景的,但依舊煩,孟氏和傅芸身份特殊,以後還得接觸,不管多妥善處理,她心裡都有了疙瘩。
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覬覦過她男人的,她能不喜一輩子。
不鹹不淡地坐著,魏景很快回來了,見人這麼多,他也是一愣。
邵箐睨了他一眼,笑笑:“五表妹給你送羹湯來了,可要嘗嘗?”
妻子心情不好,魏景立即就聽出來了,為何?他看一眼已站起見禮的傅芸孟氏。
魏景是個敏銳的人,除非他根本不往那邊想。但妻子在意這個,他心裡那根弦早就繃得緊緊的,傅芸要不香囊要不羹湯來了三四回,他早隱有所覺。
他一概不接,甚至連借口忙碌連流雲居都不去了。婉拒的態度很明顯,希望傅芸知難而退。舅母和表妹是僅有的親人,他希望能以最好的方法解決。
但現在明顯不行了,魏景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他坐下乾脆利落地說:“羹湯不必了,若與存山方子相衝,反而不美。”
他不等回應,也不看傅芸,轉麵看著孟氏道:“舅母,我已托阿箐母親物色戶好人家,待五表妹養好身體,正好走六禮。”
他強調:“有我照應,不拘是哪家,也委屈不得五表妹,舅母放心就是。”
魏景威勢極重,說一不二,一番話不疾不徐,卻無任何質詢餘地。
孟氏乍一聽一愣,大急脫口而出:“不,不能嫁給彆人的,她嫁不了彆人的!”
什麼意思?
魏景邵箐聽得一怔,夫妻對視一眼,魏景擰眉:“怎麼可能?”
難道顧忌犯官之女,流放犯婦之身?
他道:“大楚朝廷搖搖欲墜,再無力約束其他,但凡益州世家,如能迎娶五表妹,必歡欣至極。”
這話真得不能再真,如今天下諸侯割據,流犯不流犯的,誰還在意?魏景僅一表妹,他勢力範圍下的世家隻有爭相求娶的。
魏景句句在理,隻孟氏卻哽咽搖頭:“不,不是,她,五娘她……”
“啊啊啊!!”
一直都是內向拘謹的傅芸突然尖叫出聲,她高聲打斷母親的的話:“不,不阿娘不要說,不要說,我求你了!”
傅芸竭嘶底裡,捂著耳朵的手青筋暴突,閉目眼淚紛飛如雨:“阿娘,我求求你了!”
孟氏衝過去抱著女兒,哭道:“五娘她已不能孕子,她,她不能嫁好人家了!”
魏景震驚,“騰”一聲站起:“怎麼回事?!”
“阿娘,阿娘求你不要說,不要說……”
傅芸哭聲尖銳淒楚,孟氏心疼女兒閉口不言。但這麼大一件事,不問清楚是不可能的,魏景屏退所有下仆,蹙眉眉心連連追問。
最終,孟氏不得不哭著說出真相:“她得孕又流了,得孕又流了,反複多次,大夫斷言,此生也不可能再有身孕了!”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反複流產?還到了無法再受孕的地步?魏景怒:“是何人?是何人所為?”
“不是一個人!”
傅芸的尖哭聲中,孟氏被追問得避無可避,咬牙淒聲道:“她曾被人擄至私礦,被迫成了營妓……”
“啊啊啊啊啊啊!”
傅芸再次爆發出尖叫聲,這尖叫淒厲至極,掩蓋了孟氏的後半截子話,不過,魏景邵箐耳尖,已經聽見最關鍵那個詞了。
二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震驚。
……
孟氏一雙兒女,當年出事的不僅僅隻有兒子。
傅沛被搶後,母女驚慌拚了命地追趕,然可惜的是,傅沛沒能追回來,傅芸也被衝散。
傅芸就是那時被人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