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1 / 2)

皇子妃奮鬥史 秀木成林 10415 字 8個月前

灰黑的瓦片有些舊了, 久不清掃的房梁上蛛網灰塵遍布, 淡棕紅的櫸木隔扇窗被人從外用厚板釘死,光線漏不進來,空蕩蕩的屋子暗沉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餿陳氣息, 還有人的便溺味道,二者混合在一起,腥臭得讓人幾欲窒息。

傅芸單臂抱膝,呆呆坐著地上, 內室隱隱有叱罵,那是母親孟氏的聲音, 但這就像是背景音, 聽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她徑自出神連眼睫也沒動一下。

呆坐了很久, 忽一陣腳步聲踏上回廊, 緊接著一陣鐵鏈碰撞的嘩嘩聲, 一扇特製的小窗被拉開, 守衛將一個裝了飯食的小盆子推了進來。

不見天日久了, 光線出現的那一瞬,傅芸不適下意識偏了偏頭, 但很快,“砰”一聲輕響,木窗重新重重掩上。

那刺目的日光消失不見,隻人也再次沒入黑暗, 在光明消逝那一瞬,傅芸下意識往前傾了傾身。

但她很快就醒悟,一切隻徒勞無功,火花陡然熄滅,眸底重歸一片死寂。

院落式的囚籠,暗無天日的幽閉,一天接著一天,一月接著一月,幾無聲息,傅芸其實也不知自己被關了多久了。

或許一年吧,又或許有幾年了。

不過不管多久了,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傅芸知道,自己會一直被囚禁,直到死去。

這是專屬於她的懲罰。

還有她母親的。

傅芸眼睛澀澀的,已經流不出眼淚,她慢慢地,靠回身後的木柱上。

她知道外麵有守衛,但他們除了開窗遞飯,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無聲無息的院子,死寂一般的黑暗,正如她的餘生。

不,這麼說也不全對,其實還是有聲音的。

隻是這聲音對傅芸而言,起不到任何積極作用就是了。

就在她靠回木柱那一刻,內室一陣大罵傳來,“還不趕緊把飯端進來!”

“你是要餓死我嗎?啊?!”

傅芸這才起身。

她右手右足筋絡被斷,站起廢了些力氣,拄著床柱充當的木拐,端起那盤飯食,幽魂一般蕩進了內室。

屋內帳幔門簾全無,一入內室,隻見孟氏正躺在一窄小的舊木床上,蔽陳單薄的被褥再次被便溺浸濕,臭氣熏天。

她蠕動著,凹陷的臉頰,泛黃的顴骨上不正常的潮紅,一雙渾濁的眼睛卻泛著戾光,一見傅芸便破口大罵:“你個死丫頭!一天到晚坐外頭作甚,你還記得你老娘麼?!”

一天一天地愣在外頭傻坐著,仿佛是失了心丟了魂,這是做甚?

傷痛、癱瘓,惡劣的環境囚禁久了,孟氏愈發躁戾,她冷笑:“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姓範的?”

傅芸仿佛被狠蟄了一下,手上盆子“哐當”一聲落在屋內唯一一張木幾上,她失聲:“我沒有!”

惡臭濃重,劈頭蓋臉的叱罵,傅芸都愣愣的恍若不覺。聞得範恬的名字,她卻瞬間有了反應,乾涸的眼眶濕潤了起來,呼吸急促。

連聲否認,她撿起給孟氏擦身的舊布巾,驚慌轉身,蹌蹌踉踉跳了出去。

“你莫再想他。”

“這麼些時日,恐怕他早就成婚了。”其實就算不成婚,範恬和傅芸也無見麵機會,更無再續前緣可能。

奔出內室,身後仍傳來孟氏的聲音,很清晰,即便傅芸捂住耳朵,依舊聽到了。

她失聲痛哭。

此等殘軀,此等餘生,其實活不活已無甚意義。為弟弟,傅芸已傾儘所有,沒什麼好遺憾的。而到了今時今日,若問心中僅存那一點眷戀。

僅有範恬。

那個青澀純摯的少年,那顆炙熱的赤子之心,在她隱晦暗黑的人生中回望,備顯珍貴。

死寂的囚室,漫長的時光,足夠她思索得清楚明白,她確確實實和幸福擦肩而過了。

哭了很久,她才勉強抹了一把眼淚,扶著站起往牆角水桶而去。

外屋有一角落伸進一條小竹管,“滴滴答答”往屋內的水桶滴著水。傅芸無力提水,隻能絞了巾子往裡而去。

孟氏罵聲已經停了,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但好歹沒有仇視女兒,嗬叱了一陣心頭躁戾略略紓解,她抿唇對閨女說:“那姓魏心思歹毒,他手底下的人也是。”

“不過區區些時日,當不得長久。”

傅芸胡亂“嗯”了一聲,進進出出廢了一番許多功夫才打理好孟氏那一榻狼藉,褥子是沒有了,孟氏隻能躺在粗糙的床板上。

好歹能進食了,小盆子裡照例是糙餅和鹹菜。糙餅拉嗓子難以下咽,鹹菜亂糟糟帶著苦澀味道。這是大獄的牢飯,換了地方關押,但並沒有人打算給她們另做飯食。

“可惡的賊子!”

孟氏壓低聲音,喘息著切齒咒罵,一如從前每一天。

她罵的是魏景,但早不敢指名道姓。她第一次罵時被守衛聽見,被後者直接斷水斷糧三日。

魏景令鑄死大鎖,守衛們自然不會破門而入,但要懲罰這女人也太容易了,餓得氣息奄奄,反複多次,孟氏最終還是學乖了。

罵了一陣子,就著涼水吃完了餅子,母女二人隻混了個半飽,也習慣了,孟氏關注點在另一處。

“五娘,你可聽見這是何處?”

孟氏懷疑,她們被挪到了洛京。

當年事發,是在荊州平陽郡,母女二人隨即便幽禁在郡守府內。

這一囚,也不知囚了多久,先前的某一日,鑄死的大鎖被砸開,她們被挪上馬車運往另一地。

馬車走的不快,走了大約是七八天,在昏睡中被抬下車,接著又被囚進另一個類似的地方,就是眼下這個舊屋院,一直到如今。

孟氏很清楚,以母女二人的身份,若非出現重大變故,恐怕不會挪窩。

一則大敗失地,魏景將她們挪回老巢益州。

二則,大勝得天下,魏景進洛京稱帝,下令將二人挪至洛京。

孟氏是極期盼魏景大敗的,然益州山多道路更崎嶇,她被困於車廂卻感覺官道並不算很顛簸,而押運的守衛官兵從容不迫,一點都看不出緊張感。

恐怕,魏景真得了天下了。

孟氏一時怒一時憂,老天何其不公!蠢婦之子,累她家破人亡,竟還能成為九五之尊?!

她恨極。

但恨過之後,又極期盼小兒子沒死被救下,魏景看著舅舅的麵子上,能讓傅沛有一條生路。

慍恨怨毒,又心心念念唯一的兒子,諸般情緒複雜極了,她囑咐能走動的傅芸,讓她小心留意外麵守衛的動靜,看能否得悉一二消息。

“阿娘,我沒聽見。”

傅芸的答案當然是讓人失望的,不提她有沒有留心聽,守衛們無聲無息,根本不可能泄露半絲。

“那你一天天坐外頭作甚?!”

孟氏心頭暴戾又起,叱了女兒一句,又罵魏景:“那蠢婦養的狗崽子,正隨了他那老子!……”

謾罵不斷,傅芸習慣了,不反駁也不搭話,隻愣愣坐著,看著黑黝黝的牆角,眸中卻無焦點。

孟氏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了,怨憤難平,梗著一口氣連罵了小半個時辰,但誰知這一次,卻出乎了她的預料。

罵聲中,忽“砰”一聲重錘擊打金屬的銳響驟起,孟氏倏地閉上嘴巴,傅芸回神,母女二人驚詫萬分,對視一眼,齊齊抬頭看向房門方向。

沒錯,聲音是從房門方向傳來的,有人在捶打那把鑄死的大鎖。

發生了什麼事?

不可抑製的,心臟砰砰狂跳,孟氏傅芸屏住呼吸,透過內間的門洞,死死盯著沒有被遮擋住的那半扇大門。

那擊打聲並未停下,那人顯然是個好手,再一錘,“哐當”一聲大鎖墜地,“嘩啦啦”一陣鎖鏈拉扯的聲音,緊接著,厚實的門扇“咿呀”一聲被猛地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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