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刑天宗地處北境, 四季如冬,蕭玉案剛從溫暖如春的百花宮過來,一時之間還不太習慣。他不由地想起了顧樓吟送他的暖玉。早知如此, 他當初下山就該不拿九音螺拿暖玉,至少不會凍著自己。

下了一日的雪,寒凝大地。院中梅花盛放,在風欺雪壓中淡雅清幽。蕭玉案披著雪白的狐裘,坐於廊下,百無聊賴地看著樂爾掃雪。小姑娘一張小臉被凍得通紅,時不時地停下動作, 把手攏在嘴邊嗬氣。

蕭玉案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 道:“你放著罷,我來。”

樂爾笑道:“這些活兒我都乾慣啦, 讓公子來說不定還沒我快呢。”

蕭玉案挑眉,“誰說的, 你一旁待著去。”

蕭玉案走至院中, 單膝在雪地上跪下,揚起右手看了眼, 其實心裡沒多大把握。但他話已經放出去了, 還是當著姑娘的麵, 這個時候退縮太不男人了。

蕭玉案蓄力於右手,樂爾看到他的手上冒出了縷縷熱氣,然後他猛地將手插/入雪中。

雪好似被火燒一般,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沒過多久蕭玉案四周一小塊地方就空了出來。雪化成雪水,打濕了他的衣擺。

樂爾非常捧場,興奮道:“公子好厲害!”

蕭玉案強行把她臉上凍出來的紅暈當作對自己的仰慕。看女孩子開心, 他心情也好了不少,眼中漾出笑意,道:“來來來,再說一遍,是你快還是我快。”

樂爾撐著笤帚,笑得花枝亂顫,道:“可是公子,院子好大呢,你能不能把剩下的雪也清了呀。”

蕭玉案支吾起來:“啊這……”他統共就那麼點靈力,還要留著乾大事,能不能少壓榨他啊。

突然,兩人腳下的雪如潮水般向外席卷,所到之處的雪悉數融化。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白雪皚皚的院子就恢複了原貌。院子裡濕漉漉的一片,猶如大雨過境。

樂爾目瞪口呆,驚歎不已:“公子,你是神仙嗎!”

蕭玉案看著出現在門口的男人,眼中的笑意退了個乾淨。“不是,你家尊主才是。”

樂爾霍然回頭,瞧見蕭渡嚇得花容失色,忙行禮道:“尊主。”

這倒不是蕭渡長得有多嚇人,實際上他天生一張俊美風流的臉,要不是他喜怒無常,性情邪性,單憑一張臉就能勾得不少佳人自薦枕席。

蕭渡道:“去傳膳。”

蕭渡已辟穀,上一次正兒八經地用膳還是蕭玉案親自下廚的那次。蕭玉案道:“你要在這用膳?”

蕭渡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陪你用。”

宴席擺在梅花樹下。蕭玉案看著一道道佳肴好菜上桌,萬分惋惜。浪費了,如果是他一個人吃味道肯定能好上百倍千倍。

兩人相向而坐。一陣風吹來,花瓣似微雨絮絮。蕭渡抬了抬手,結界生出,擋住飄落的梅花,有一漏網之魚的梅花落在蕭玉案的肩膀上。

蕭渡伸出手,想替蕭玉案摘下花瓣。蕭玉案本能地身體一退,眉間皺了起來。

蕭渡眼眸一沉,似有不甘,還是摘下了那瓣梅花。看著指尖的粉白,蕭渡道:“阿玉,你還記得你我第一次一同用膳時的情形麼。”

“記得啊。”蕭玉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垂眸看著杯中的酒液,道:“你讓我叫你一聲哥哥,我說不好吧,萬一我不是呢,但你非得要我叫。”

蕭玉案語氣平靜,聽起來不帶任何嘲諷戲謔,但每一個字都像刀一樣紮進了蕭渡的身體裡。“後來,你還是叫了。”蕭渡沉聲道,“你是認我這個哥哥的。”

蕭玉案斬釘截鐵道:“沒有。”

蕭渡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我是說兩年前。”

“兩年前也沒有。”

蕭渡臉色瞬間陰沉。蕭玉案恨他,怪他,怨他都無可厚非,但他受不了蕭玉案去否定兩人和睦相處的時光。那半年裡,他毫無保留地寵愛蕭玉案,傾儘一切讓蕭玉案露出笑容,最終卻隻換來一句“我從沒認你這個哥哥”?他不相信。

蕭渡沉聲道:“我不喜歡聽這種胡話。”

蕭玉案放下筷子,道:“你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用九音螺傳音,我同你說了什麼嗎?”

蕭渡神色一僵。

“我說,我從來就不想來刑天宗,也不想當你弟弟。我之所以叫你哥哥,隻是因為形勢所迫。”蕭玉案抿唇一笑,“你明白嗎?那半年的時光,我對你,不過是在逢場作戲罷了。”

蕭渡強忍道:“夠了。”

“我很會作戲的,”蕭玉案繼續道,“不然你也不會派我去顧樓吟身邊,不是嗎?”

蕭渡陡然起身,胸口劇烈起伏——蕭玉案為什麼能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刺痛他,他知道錯了,他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蕭玉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激怒蕭渡是自尋死路,但他不怕。蕭渡費儘心機找他,還要孟遲幫他解蠱,足以證明蕭渡不想殺他,也不會殺他,他大可趁這個機會弄清楚蕭渡究竟想做什麼。

他一直看不透蕭渡的心思,也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為。蕭渡在他身上下蠱,又為顧樓吟取他的血怒不可遏,說什麼要他全須全尾地回到自己身邊,還給了他一道護心咒。如此自相矛盾,哪是正常人能乾出來的事。

至於蕭渡這樣一幅狼狽受傷的模樣,他是沒想到的。高高在上如蕭渡,從來隻有他欣賞彆人狼狽求生的模樣,竟會被他幾句話激得方寸大亂。

蕭玉案沒有給蕭渡平緩的時間,接著道:“你這種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涼薄冷情,心機深險,誰會敢真心待你,反正我不敢。”

蕭渡仿佛被逼到了窮途末路,麵容變得嗜血扭曲。他一步步走至蕭玉案麵前,手掌用力鉗住蕭玉案的下頷,逼迫蕭玉案直視他,寒聲道:“世間上誰都可以這麼說我,唯獨你不行。”

蕭玉案牽了牽嘴角,“為何我不行?我倒是覺得,我比任何人都有資格這麼說你。蕭渡,其實我挺好奇兩年來你一直找我的原因,是你找不到更合適的人幫你盜取青焰了嗎?不至於吧,刑天宗的美人何止一二,你大可找一個更溫順,更聽話的人助你拿到青焰。”

蕭渡彎下身,指尖若有似無地描繪著蕭玉案的唇,啞聲道:“我為何找你,你那麼聰明,真的不知道嗎?”

蕭玉案仰著的脖子微微發酸,道:“顧樓吟叛離雲劍閣後入魔,再打他的主意已經沒意義了。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是你可以利用的。”

蕭渡瞳孔微縮。蕭玉案這句“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是你可以利用的”猶如萬箭穿心,刺得他遍體鱗傷。

“我怎麼會再利用你。”蕭渡的呼吸急促發顫,“你聽清楚,我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要的是你。”

兩年,沒有蕭玉案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兩年。人前他一如既往的乖張邪性,陰戾難測,在得知蕭玉案跳崖後隻有一句“可惜”,就連他的親信孟遲都覺得蕭玉案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枚棋子。隻有他自己知道,蕭玉案走後,他的心就變得搖搖欲墜。每一日的“一如既往”都是他刻意的維持,他依舊以傾覆雲劍閣為己任,為此苦心經營,但他的心已經空了。

他是蕭渡,他幾乎無所不能。既然知道了他離不開蕭玉案,也確定了蕭玉案是他弟弟,那蕭玉案隻能留在他身邊。

蕭玉案沒忍住笑出了聲:“要我留在你身邊?你當初把我送到顧樓吟身邊,也是因為要我留在你身邊?”

“不是,”蕭渡在蕭玉案麵前第一次正視了自己的心意,“我推開你,是因為你讓我不安了。”

蕭玉案簡直莫名其妙,“這算什麼?”

蕭渡喉結上下滾了滾,道:“阿玉,我……”“錯了”兩個字徘徊在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從不是示弱之人,無論在誰的麵前。

蕭渡艱難道:“我後悔了。”

蕭玉案靜了一靜,道:“你後悔是你的事,我沒有必要為你的後悔負責。”

“那是你的想法。”

蕭玉案冷冷地看著蕭渡。他本該驚訝於蕭渡的厚顏無恥,可是又覺得沒必要。這可是蕭渡,蕭渡什麼事做不出來。

“我要的負責,是你老老實實待在我身側。”蕭渡的目光柔和下來,嗓音低啞撩人,“我會把世間最好的給你,讓你眼中再容不下旁人。”

蕭玉案打開蕭渡的手,漠然道:“拉倒吧。”

蕭渡:“……”

“你認為最好的,在我這一錢不值。”蕭玉案揉著自己的脖子道,“你還是留著給你弟弟吧。”

聽到“弟弟”二字,蕭渡看蕭玉案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酸楚。他盯著蕭玉案的唇,恨不能堵住它,讓它再說不出一句他不想聽的話。

蕭玉案胃口儘失,索性起身道:“我吃飽了。”他走了幾步,手腕陡然被身後之人握住,被迫轉身和蕭渡四目相對。

“你……”

蕭渡猛地捏住蕭玉案的臉,蕭玉案吃痛地張了張唇,就見他俯身而來。

隱約察覺到他的意圖,蕭玉案如臨大敵,正要提前殊死一搏,蕭渡忽地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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