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斂一言不發, 細致秀氣的臉蒼白得幾近透明,站也站不穩似的,扶著桌案喘著氣。
蕭玉案笑了一笑, “你這樣, 倒顯得我在恃強淩弱。”
林霧斂眼中氤氳著霧氣, “難道不是嗎?”
“話不能這麼說, ”蕭玉案緩聲道,“你身後有顧杭,有整個雲劍閣, 論強何人比得過你。”
林霧斂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即便如此,我還是落在了你手上。你知道為什麼嗎?”
蕭玉案佯作思考, “因為我運氣好?”
“因為有人在護著你, 拿命護著你。”林霧斂再撐不住,在椅子上坐下,嘴裡含著血腥道, “如若不然,兩年前你在雲劍閣就已經死了。”
蕭玉案彎下身, 用玉扇挑起林霧斂的下頷, 輕聲道:“沒有人能護得住我,除了我自己。”
林霧斂毫不退縮地和蕭玉案對視,道:“蕭玉案,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涼薄冷情,自私利己,隻要結果不如你意,你就能全盤否定一切。你不值得我師弟為你獻出真心, 你更配不上他。”
這種程度的惡言惡語放在以前,蕭玉案聽都懶得聽,可現在他心裡起了一團火,好像被林霧斂激怒了。他不清楚自己動怒的原因,是因為林霧斂說他自私涼薄,還是……
蕭玉案沒有發作,反而彎唇一笑,“這話我聽著怎麼這麼酸啊。我配不上顧樓吟,誰配得上——你?”蕭玉案搖搖頭,“那恐怕不行,但看容貌,你和他就不搭。你若能長得再好看一點,說不定還有希望。”
林霧斂咬唇不語,死死地盯著蕭玉案。
“風花雪月的事就到此為止了。”碧海潮生一路向下,劃過林霧斂的脖頸,胸膛,在他結丹的腹部停住,“我再問最後一次,地魂在哪裡,青焰又在哪裡。”
林霧斂眼神一凜,召出本命劍向蕭玉案揮去。蕭玉案偏頭躲過,一掌重重打在林霧斂手腕上,林霧斂悶哼出聲,嘔出一口鮮血,手中的本命劍哐當落地。
蕭玉案不耐地嘖了一聲,手上驟然用力。林霧斂隻覺得一利器正虎視眈眈抵著自己的金丹,登時一動不敢動。
蕭玉案突然道:“當年你中毒一事,你應該很清楚,不是我做的。”
林霧斂嗬地冷笑:“即便我那時說不是你,你照樣難逃一劫。”
“我知道,無論是不是我,我都要給你放血。連續十日,整整三十盅,修為散儘,靈根受損,最後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蕭玉案道,“但你如果不告訴我我想知道的,隻會比我當年更慘。因為我尚能修煉回來,而你沒了金丹,永遠隻能當一個廢人。”
林霧斂劇烈地咳嗽起來,額上一層冷汗。碧海潮生散發著微光,陡然升溫,變得滾燙無比。林霧斂的白衣連同他的皮肉一起被灼燒,體內的金丹仿佛被火烤一般,再多一刻就要被灼燒成灰燼。
“你當年沒要我的金丹,我也不想要你的。”蕭玉案道,“隻要你告訴我地魂和青焰的所在之處,我即刻停手。”
林霧斂閉目不語。
蕭玉案又道:“顧杭已經沒了顧樓吟,你是他,亦是雲劍閣唯一的期望了。”
林霧斂眼簾微動,睜開眼,從齒縫中艱難地擠出三個字:“盤古山。”
“都在盤古山?”蕭玉案揚了揚眉,“我怎知你沒在說謊。”
“我說了你不信,你又何必問我。”
蕭玉案用沒拿碧海潮生的左右鉗住林霧斂的臉頰,往他嘴裡硬塞了一粒藥丸,道:“待我從盤古山回來,確認你未撒謊,我也沒在盤古山遇到埋伏,自會命人送來解藥。”
林霧斂慍怒不已,“即便雲劍閣不事先埋伏,你去了那也隻有死路一條。”
“那沒事,反正有顧樓吟陪我一起死。”蕭玉案微笑道,“心疼嗎?”
林霧斂難以置信道:“蕭玉案,你還是不是人——”
蕭玉案一扇子敲在林霧斂後脖上,林霧斂隨即暈了過去。他這一扇用了五成力,少說能讓身受重傷的林霧斂昏迷三五天,等林霧斂醒來,若事情順利,他早就從盤古山回來了。至於他喂給林霧斂的藥也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藥,不過是能讓他的傷如何都好不起來的“廢物”。雲劍閣的醫修再是手段高明,恐怕也找不出林霧斂久傷不愈的原因。
蕭玉案打開結界,用玉扇牽著林霧斂,將其帶回房中,營造出林霧斂舊傷複發昏迷的假象。做完這一切,他差不多可以撤了。
路過林霧斂書房時,蕭玉案稍作思索,準備進去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再尋得一些雲劍閣的機密。他沒想到的是,書房裡已經有人了。
方才被他和林霧斂談論許久的銀發劍修站在書桌前,正在翻閱一本冊子。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他抬眸看來,兩人不期然地四目相對,均是一愣。
蕭玉案過於驚訝,一時之間都忘了做出江流遠見到顧樓吟該有的表現。顧樓吟不是在青竹村嗎,怎麼跑到雲劍閣來了?
——這什麼廢話,他能來,顧樓吟自然也能來。
看把顧樓吟給能的,明明說好從長計議,謀定後動,現在居然瞞著他偷偷地潛入了雲劍閣。雖然他好像沒什麼資格去責怪顧樓吟,畢竟他也在和顧樓吟做一樣的事,但是他就是……有點氣。
蕭玉案緩過神,決定還是要把戲做足。他擺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道:“顧樓吟,你還敢回來!”
顧樓吟:“……”
“你當我雲劍閣是教坊司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看劍!”
顧樓吟微微皺眉,“你去過教坊司?”
蕭玉案:“……?”都這種時候了,顧樓吟問的這是什麼不著邊的問題。江流遠有沒有去過教坊司與他何乾?
蕭玉案裝模作樣地刺了過去,無奈他實在不會用劍,衝過去的時候步伐都亂了。他好像聽到了顧樓吟無奈的一聲輕歎,就見顧樓吟轉過身,輕輕鬆鬆地躲過了他這一劍,順便在他腰上扶了一把,好似生怕他跌倒一般。
蕭玉案臉上一熱,“你、你這是何意?!士可殺,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