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渡無法回答蕭玉案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來,他就是……想回來。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蕭玉案卻能篤定地給出答案,他算是明白自己在蕭玉案心中是一個多糟糕的哥哥。
沒什麼可辯駁的, 反正無論他說什麼蕭玉案都不會相信。
“一個溫順黏人的弟弟, 和一個處處與我作對,甚至差點害死我的弟弟,”蕭渡緩聲道,“阿玉覺得我該選誰呢。”
蕭玉案淡道:“尊主果然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胸口傳來久違的刺痛感, 蕭渡呼吸重了重, 平和的假象被不甘撕裂, “阿玉, 若我真的還和從前一樣,我為何不回刑天宗找你, 把你藏起來, 讓你隻能看著我, 反而離你遠遠的,不去打擾你?!”
蕭玉案眼眸微閃,“為何。”
“你說你想要自由,我給你自由, 我甚至連刑天宗都給了你。”蕭渡朝蕭玉案步步逼近,神色悲怒, “我沒變?嗬嗬,阿玉,你當真就什麼都看不到麼。”
蕭玉案立在原地, 輕聲道:“我看到了。可你如果真的願意放手,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蕭渡微微一怔。
“你從陸玥瑤手中拿到我的魂魄,使之免受摧殘, 這點我很感激。但你拿到魂魄之後,沒有去找我,也沒有找人通知我,而是把他留在身邊,讓他做一個你想要的弟弟。”蕭玉案忍不住笑了,“蕭渡,你不是變了,你隻是……隻是不會正大光明地欺負我了。”
蕭渡無從反駁。或許,蕭玉案說得沒錯。即便險些喪命,他還是覺得,對心愛的人就要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哪怕是搶,是騙,是用鐵鏈把他鎖起來,也要將他留在身邊。他的想法從沒變過,但他不想再和蕭玉案兩敗俱傷,所以他隻能壓抑本能,遠離想要占有的那個人。
他改錯,他認錯,可他不知錯。
“我和你之前的恩怨,在護心咒應驗後便已經兩清,我不想和你再起衝突。”蕭玉案平靜道,“隻要你讓我拿回自己的魂魄,我會留在刑天宗,和你一同傾覆雲劍閣,為你爹和我娘報仇。”
“兩清。”蕭渡盯著蕭玉案的眼睛道,“你我之間的是非愛恨,如何能做到兩清。阿玉,你與這世上任何一人都能兩清,唯獨與我不能。早在你娘親帶著你嫁入蕭家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被綁在了一起,即使你不想承認,我仍然是你哥哥,是你在世間,唯一的家人。”
蕭玉案點頭,“好,我認你這個哥哥。”
蕭渡猛地一頓,抓住蕭玉案的手腕,極快地問:“你說什麼?”
蕭玉案淡漠地重複:“我說,我認你這個哥哥。”
蕭渡愣了數息後,嗬地笑出聲來。他等得那麼久,等得那麼累,終於等到了蕭玉案這句話,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算什麼,”蕭渡滿眼的苦澀,“打發我?”
蕭玉案皺起眉,“我都說了認你,你還想怎麼樣?”
蕭渡如鯁在喉,緩緩地鬆開了手,啞聲道:“阿玉,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最擅長之事,便是用最刺人的方法對付人心。”
這才是蕭玉案,真正的蕭玉案。那個溫順乖巧的蕭玉案,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蕭玉案想到顧樓吟還真說過類似的話。顧樓吟說他是傷他的奇才,他異常不解,明明之前他才是最慘的人,怎麼這一個兩個反而說他傷了他們的心。他何德何能。
蕭渡大概認為他說認哥哥是在敷衍,其實不然。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在目睹了雲劍閣和顧杭的所作所為後,他無法心無芥蒂地和以前一樣過無憂無慮的生活,至少在雲劍閣傾覆之前不行。他和蕭渡有共同的複仇目標,繼續彼此敵對仇視,得益的隻會是雲劍閣。如果認個哥哥就能拿回自己的魂魄,他先認下來也無妨。還有,刑天宗的那一扇已經抵消了大部分的恩怨,他不想再和蕭渡兩敗俱傷下去。
蕭玉案低聲喚道:“哥。”
蕭渡心頭大震,雙眸牢牢鎖在蕭玉案身上,不知是喜,還是悲。
蕭玉案趁其不備,陡然一個轉身,碧海潮生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芒,直指“蕭玉案”的咽喉。
蕭渡反應極快,閃至床邊,一把抓住蕭玉案握著碧海潮生的手,咬牙切齒道:“你叫我一聲哥哥,就是為了這個?”
碧海潮生僵在“蕭玉案”喉尖,無法再向前半分。蕭玉案惦記著顧樓吟那頭的情況,不想再和蕭渡過多廢話,道:“我勢必拿回我的魂魄,你如果一定要護著他,那我們隻有一戰。”
蕭渡眯起眼眸,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蕭玉案笑笑:“我知道啊,可我沒辦法。不拿回魂魄我遲早是個死,隻能和你殊死一搏了,哥。”
聽到“死”字,蕭渡眼眸暗了暗,“我都沒死,你敢死?”
蕭玉案正要說話,房簷下的燈籠像是被風雨吹打滅了。失去僅有的光線,本就晦暗的屋子裡漆黑一片。蕭玉案什麼都看不到,隻能通過呼吸聲判斷蕭渡還在自己身邊。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片刻後,燈籠又重新亮了起來,散發出的光芒似有些許微小的變化,更暗了一些。
蕭玉案聽到蕭渡說了聲“不好”,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被蕭渡攬腰帶入懷中。與此同時,床上沉睡的少年遽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蕭玉案驚訝道:“我分明給他用了催眠咒,怎麼會……”
蕭渡沉聲道:“引魂燈。”
蕭玉案恍然大悟,難怪魂城裡的家家戶戶房簷下都掛著燈籠,原來是為了方便控製這些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