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侶?”蕭玉案似懂非懂道, “就像爹爹和娘親一樣嗎?”
蕭渡知道蕭玉案說的“爹爹”是他們共同的父親。蕭玉案的娘親改嫁給他後,雖然行了夫妻之禮,但兩人一直是禮多於親, 也未曾行過道侶之修。他們隻是夫妻,不是道侶。
“不和他們一樣,”蕭渡溫聲道, “我們會比他們更好。”
蕭玉案眼中亮起期待的光芒,興奮得頭頂被子坐了起來。“那我想和哥哥結為道侶!”
蕭玉案以為哥哥會像他一樣高興, 可哥哥隻是深深地看著他,狹長的眸子裡有一種他看不懂的,傷感的喜悅。
蕭玉案不安地喚道:“哥哥?”
蕭渡道:“寶貝再說一次, 你剛剛說過的話。”
“我想和哥哥結為道侶?”
蕭渡揚起唇角,輕輕捏了捏蕭玉案的耳朵,“這樣就夠了。”
蕭玉案問:“阿玉怎麼做, 才能和哥哥結為道侶呢?”
蕭渡把少年摟回懷中, 拉上被子蓋好, 哄小孩般地說:“阿玉該睡覺了。”
蕭玉案試圖從被子裡鑽出來, “可是……”
又是一道驚雷響起, 蕭渡感覺懷裡的身體僵了僵,用手捂住蕭玉案的耳朵, 順便施了一個消聲咒, 道:“阿玉彆怕,哥哥在這裡。”
消聲咒把風聲雨聲雷聲隔絕在外。對心智隻有七歲的蕭玉案來說,外麵的世界風雨飄搖, 隻有兄長的懷抱是溫暖愜意的港灣。
蕭玉案終於安靜了,枕著蕭渡的手臂,沉沉睡去。
少年沉睡的側顏映在蕭渡瞳仁中, 一個不可思議,逆天道人倫的念頭在蕭渡心中閃過。如果……如果他真的和一縷殘魂成了道侶,他會怎麼樣,蕭玉案的本體又會怎麼樣。
這個念頭不是第一次出現,過去他都把它壓了下來。在這最後一個晚上,他終於願意正視它。
他沒辦法了。他一直以為,隻要他對蕭玉案做出彌補,隻要他把世間最好的東西捧到蕭玉案麵前,蕭玉案就會留在他身邊。直到護心咒應驗在自己身上時,他才知道他錯得多離譜。無論他多努力,他做什麼,蕭玉案都不會在乎,即便他為他丟了性命,蕭玉案也無動於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蕭玉案想要的自由還給他。他真的沒辦法了,他認輸了。在心狠這點上,他比不過蕭玉案。
可是他沒有想到,會有另一個蕭玉案出現在他身邊。這個蕭玉案和他年少時的記憶一樣,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率真可愛。他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看到他時會眉眼彎彎地叫他哥哥,會許下想和哥哥永遠在一起的願望,也會在打雷下雨的時候敲開他的門,撒嬌要和他一起睡。他和另一個蕭玉案長得一模一樣,他擁有蕭玉案三分之一的魂魄,他是蕭玉案身上的一個縮影。如果他們小時候沒有走散,如果他沒有認錯弟弟,那個取他性命的蕭玉案也許就不複存在,他會擁有一個乖巧黏人的弟弟。
既然他注定得不到蕭玉案本體,能得到蕭玉案三分之一的魂魄,未嘗不是一種安慰。本體崩塌又如何,反正那個本體,永遠不會把他放在心上。
閃電像一把利劍劃破夜空,把屋內照得通亮。蕭渡從邪念中掙脫,眼中的猩紅退去,自嘲地笑了笑。
他確實無比喜愛此刻睡在他身邊的乖弟弟,但讓他始終放不下的,還是他那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壞弟弟。
門上映出一人的身影,蕭渡將手臂從蕭玉案身下抽回。蕭玉案眉間皺起,翻了個身,好在沒有醒來的跡象。蕭渡披上外衫,打開了門。
雨有傾盆之勢,站在門外的孟遲手裡拿著傘,身上濕了一大片。她微微欠身,道:“尊主。”
“什麼事。”
孟遲道:“陸玥瑤那似乎出了什麼事,派人請我們去看看。”
蕭渡未有多問,換了身衣服,最後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少年,“走罷。”
兩人撐著傘向外走去。蕭渡問:“情況如何?”
孟遲壓低聲音道:“屬下一切都是按照尊主吩咐的做,少尊主應當沒有懷疑。”
蕭渡淡道:“他即便懷疑了,也不會讓你看出來。”
孟遲忍不住問:“屬下實在不明白,尊主為何要大費周章地引少尊主前來。”
蕭渡步伐停住,轉身看著滴水的房簷,道:“我下不了手,也無法容忍除他自己以為的人傷他。”
孟遲歎了口氣,唏噓:“既然他注定一‘死’,尊主當初又何必把他帶回來,還這般寵著,這不是給自己找難過麼。”
蕭渡低聲一笑,“是啊,為什麼呢。”
門再次打開,這一是從外麵推開的。蕭玉案走進屋內,來到床邊,垂眸看向床上的少年。
從某種程度而言,這個少年是他丟失在外的一部分。他看著他,就像在看另一個自己。
“蕭玉案”心智不全,即使體內有古鏡的怨氣和他殘魂上的靈力也斷然不是他的對手。他要殺他易如反掌。
“蕭玉案”不設防地睡著,全然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麼。蕭玉案想起他放的蓮花燈和哼的童謠小曲,心想讓他在睡夢中死去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受到驚嚇,不會察覺到痛苦,臨死之前都是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