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間,炎顏抬頭,就看見學堂前的房簷下,懸著塊生鐵打的雲板。
雲板像有些年頭了,上頭已生了斑斑鏽痕,旁邊用麻繩吊著個細長柄的小鐵錘兒。
想來夫子每日便是用這個雲板喚醒被噩夢魘住的陳真……
她正在望著雲板出神,陳真已經自學堂裡出來。
他今日因是被夫子拎著耳朵提來的,並沒帶書箱,手裡卻拿了卷課本出來。
陳真走到炎顏麵前的時候,炎顏正收回目光,低頭就見他手上拿了卷《大學》。
炎顏牽唇:“那本《禮記》讀完了?”
陳真:“其實這幾本開蒙的課業夫子早都教過。”
炎顏有些意外。
那老夫子表麵挺不著調,傳道受業倒也不算含糊。
隨後聽陳真又補充道:“雖然夫子經常喝多,可是他清醒的時候課業卻授的極好,那些奧義繁複的文章,夫子都能講得淺顯易懂,還十分有趣。”
“夫子其實有滿腹的好學問,從前也是達官貴胄府中座上賓,隻可惜太貪杯,落得晚景淒涼。”
說至最後,陳真垂下長長的眉睫落在手中半舊的書卷上,慢慢地說了句:“那《禮記》本背得久了,換一本書背,新鮮些。”
看出陳真說到最後情緒有些低落,炎顏低問:“是不是跟噩夢有關?”
陳真點了下頭:“嗯。”
看著孩子抑鬱的模樣,炎顏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走,聽書去。”
陳真抬起頭:“都這個時辰了,書場怕也快散了。”
炎顏笑道:“反正那個故事前頭的都聽過了,咱們這會兒過去豈不正好,沒準兒正好能趕上聽結局呢。”
陳真覺得炎顏說的有道理,把書往懷裡一塞,兩人同往院外走。
腳剛跨出門檻,冷不防一個大活人橫在門前,炎顏根本沒留神,差點踩到人身上去。幸虧她反應快及時收住了腳。
再低頭看,就見夫子懷裡抱著個紅漆大葫蘆,趴在門前睡得正香,口水從嘴角淌出來,順著葫蘆流到地上,已經積了一小灘……
跟陳真對視一眼,倆人同時悄沒聲笑起來。
陳真把一根手指豎起來放在唇上,給炎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領著她自夫子身邊繞過去,向熱鬨的大街上走去。
兩人走出一段,炎顏忍不住回頭看仍趴在草廬門前熟睡的夫子,皺眉:“要不咱倆還是把你夫子抬回去睡吧,彆回頭他再給人踩著。”
陳真笑道:“不用,這個時辰我師娘就快買菜回來了,師娘會把師父弄回去的,咱倆要是這會兒把他弄醒了,就得聽他說醉話聽到天黑去。”
炎顏聽得直咂舌。
那還是算了,她可不想聽醉鬼絮叨一整天,得瘋。
陳真笑得有點壞:“夫子每次喝多,就隻有師娘整治得了他。”
孩子邊說邊往前走,他並沒回頭看酒醉當街的夫子,好像一點都不但心。
回頭看的炎顏,不過片刻,果然見一個挎著菜籃子的老婦走到草廬前停下,嘴裡罵罵咧咧幾句,然後卻俯下身,連拖帶拽地把夫子弄回草廬裡去了。
炎顏收回視線,再看身邊從容帶笑的孩子。
她突然覺得這處處透著詭異的小鎮,偶見這一隅煙火氣息,還挺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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