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藺空山搖了搖頭。
“談不上謝,本就是你應得的。”
秦書衡聞言,卻完全沒有要把話收回的意思。
他並指扶了一下眼鏡鼻架,道:“這聲謝也是你應得的。”
藺空山笑了笑,沒再爭辯。
他知道秦書衡的性格比較固執。
也正是因為如此,秦書衡才堅持沒被打垮,一直做到了現在這一步。
秦氏提前出事,秦父準備拿侄子當替罪羊的計劃未能實施,他卻被侄子秦書衡反將了一軍。
不僅是警方在秦書衡的“高度配合”之下,拿到了秦氏非法業務的鐵證,讓秦誌剛鋃鐺入獄。
最後,秦氏集團內那些完全清白、沒有被清算牽連的部分資產。
也全落在了秦書衡的手裡。
——那原本,是秦誌剛打算讓侄子頂罪後,全要交給親兒子秦駿的家業。
藺空山慢慢啜飲了一口高腳杯中的蘇打水,道。
“秦誌剛腦中風了?”
這件事也已不算是隱秘消息,秦誌剛被拘留後不久就突發中風。
還有不少聲音在猜,他是裝的,想借此申請保外就醫,逃避牢獄生活,意圖之後還能東山再起。
不過藺空山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果然,秦書衡點頭:“腦乾損傷,人已經偏癱了。”
他平靜說道:“大概是氣的吧。”
秦誌剛在拘留所內依然很不甘心,每周一次的機會,還在積極申請要見律師。
律師第二次去的時候,秦誌剛好不容易和律師傳達完自己的意見,最後臨到律師要走,秦誌剛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門邊的秦書衡。
“他才看了我一眼,當時就控製不住了。”
秦書衡淡聲道。
他和秦駿的長相足有七分相似,卻很輕易能辨認區彆開來,許是因為常年板著臉,秦書衡眉眼更顯肅色刻板,但那種繃平唇線的麵無表情,卻彷佛比秦駿的凶戾更冷。
“隔著鐵柵欄,我在外麵,他在裡麵。秦誌剛大概恨得要命,眼紅得都要滴血,恨不能衝出來直接把我咬死。”
下一秒,秦誌剛就倒頭栽了過去。
之後秦誌剛就再沒能站起來,或許他隻有意識還算清醒,身體卻已經口歪眼斜,再不受控。
秦書衡說到這兒,又道了一聲。
“這個提議也要多謝你。”
藺空山輕歎,沒有居功。
“我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主要還是在秦誌剛那裡的仇恨值拉得滿。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秦書衡轉眼看向身側的藺空山。
“你是不是也有想這麼對待的人?”
美麗的青年正握執著玻璃杯,頎皙的指尖輕輕蹭過被宴燈照耀的杯壁。
但他指尖的那種皎白,卻仿佛比流光溢彩的杯盞更加惹眼。
藺空山若有所思,把旋了兩下玻璃杯,才道。
“他太庸懦,反而不會有這麼大的氣性。”
秦書衡聽得出來。
藺空山沒有否認。
而秦書衡也沒再追問。
他們兩個都不是靠空口處事的人。
秦書衡隻道:“上周我回了趟老家,給我父親上了柱香。”
秦書衡的父親去世得早,三年前他被秦誌剛從鄉下接出來時,沒少聽過身邊人奉承秦誌剛,說秦誌剛這個做叔叔的如此仁心德善。
明裡暗裡地,那些話也在一次次提醒秦書衡。
他隻是個寄人籬下的外人。
“當年我父親生病,還是叔母關照了他。”
相比之下,反而是毫無血緣關係的秦夫人,給過秦書衡一點真正的關心。
藺空山靜靜聽著,他當年也曾被秦阿姨關照。
說起來世事也奇異,這種性格的秦女士居然會和秦誌剛成為夫妻。
不過,現下聽秦書衡提起這件事,藺空山就猜到了什麼。
“你把那兩個公司,轉給秦駿了?”
“嗯。”
秦書衡點頭,抬了下黑框眼鏡。
“那是叔母留下的,而且按淨資產算,去除通脹,這兩個公司,和三年前秦誌剛交給我打理的企業,規格基本持平。”
秦書衡到底沒有像秦誌剛做得那麼絕,他沒有針對秦駿。
他甚至還把當年秦誌剛給過他的資源,同等地交還給了秦駿。
“之後的公司盈虧,就靠秦駿自負了。”YushuGu.
藺空山對此並不意外,他之前就猜到了秦書衡會這麼做。
不過他更了解秦駿,知道這對秦駿來說也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好事。
雖然秦氏被清查之後,剩餘的這些企業都是合法經營,其中也包括了當年秦母留下的兩家公司。
但秦駿將會麵臨的情況,卻與秦書衡的截然不同。
秦書衡接手的這些企業,是他勤懇打理了三年的資產,現下那些非法的部分被剔除,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
可是秦駿手裡的兩家公司,之前就一直相當依賴秦氏集團的整體營生。
現在,這兩家公司卻是完全被剝離了出來,要單獨交給秦駿去經營。
對秦氏的員工而言,是個人都知道,這兩方哪個老板更好。
就算不看業務能力,秦駿的性格也完全靠不住,集團裡早年就傳遍了,秦駿之前丟下自己創辦的公司,甩下攤子直接跑去了娛樂圈的事。
這麼不負責任的老板當然不會有員工喜歡,藺空山知道秦氏員工的所有合同都簽在集團下麵,不同子公司之間的員工可以相互調動。
恐怕這回老板變更的消息一出,那兩個公司的管理和高層就都會迫不及待地往秦書衡手底下跑路。
但對於秦駿來說,他已經沒有了其他選擇。
當年秦駿能任性跑去娛樂圈,是有秦誌剛給他兜底。秦父不僅提供了秦駿的那些大額花銷,還給他建起了工作團隊。
可現在,秦駿根本沒有了這些資本。
甚至他本人在娛樂圈也已經被罵得厲害,不可能再洗白翻身。
而且那兩家公司,還是秦母留給她的東西。
秦駿可以憎恨父親,卻必須肩負起和母親有關的責任。
秦駿當了二十多年的任性少爺、甩手掌櫃。現在終於要自己麵對了。
他不得不接手這兩家公司。
被迫焦頭爛額,去做秦駿從前最不喜歡,也根本不擅長的事。
“像今天的晚宴,秦駿原本也想來參加。”
秦書衡道。
這種交際原本是秦駿最厭煩的,現在他卻隻能硬著頭皮前來。
“結果到了酒店門口,就被攔下了——他根本沒能拿到請柬。”
藺空山也沒覺意外。
秦駿最難忍受的就是這種麵子上的受挫,估計這回會狠狠地打擊他一次。
但比起秦書衡的遭遇,秦駿經受的這些還根本不足九牛一毛。
而且之後,秦駿的處境恐怕更艱難,甚至現在這種經曆都會不值一提——
秦誌剛中風偏癱,卻還要被判刑,人也還活著。
他的資產已經被清查沒收,之後秦誌剛的照料,肯定就需要他的親兒子秦駿來負責。
秦駿這種錦衣玉食長大的小少爺,照料自己都難,還要怎麼去照料一個中風癱瘓的爹?
不過這些早已和藺空山無關,他旋即就聽到對方說起了另一件正事。
“這次秦誌剛進去得太快,”秦書衡道,“宋仁的那家工廠,還沒有破產。”
藺空山蹙了蹙眉。
原本以秦氏在粵城的勢力,宋仁的公司一定會倒閉。
但這次的意外,卻導致宋仁僥幸獲得了一些喘息。
而且現下秦氏的相關產業已經被封查,已經不可能在對宋仁繼續加壓。
最讓藺空山在意的是,宋仁最近居然又有了活躍起來的苗頭。
“按理說,應該不會再有人看上宋仁手裡那堆爛攤子,”藺空山思忖著,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聽雲聲說,他好像又開始能巴結到人了。”Yushu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