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藺空山從茶水間出來之後,就見商洛曄已經去了後期組那邊,麵色冷肅,一切如常。
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剛剛還在茶水間給人偷偷塞小卡片的模樣。
許是剛剛的討論已經結束,又或許是現下大佬在這兒,大辦公區此時並沒有過多聲響,平麵組和後期組的成員都在戴著耳機專注工作。
這倒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注意音軌,至少平麵組這時就沒有音頻需求。
隻是團隊不少人都習慣了平時戴著耳機工作,團隊統一配備的頭戴式耳機也尚屬音質不錯。
於是藺空山一眼掃去,就見幾乎所有人都帶著統一的銀色大耳機。
除了商洛曄。
文娛或創意工作者戴耳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事實上,其中有部分人就連在日常生活裡都會一直掛著耳機。
他們似乎已經把耳機當成了與香煙一樣的必備品,而不再隻是純粹的接聽工具。
但藺空山稍作回想,卻發覺。
商洛曄好像很少用耳機。
許多人戴耳機是為了隔絕雜音,集中注意力。而藺空山和商洛曄平時多在獨立辦公室工作,許是那裡已經足夠安靜,藺空山從沒見過商洛曄用耳機隔絕自己。
就連現在,商洛曄坐在後期組那邊,正拿著平板似乎在補一段要用的分鏡。
他正工作著,卻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戴上耳機。
藺空山這樣想著,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穿過了辦公區,去外麵回複了一個工作電話。
等藺空山回來,走進獨立辦公室時,卻發覺商洛曄已經回來了。
年輕的上司似乎已經忙完了工作,見他進來,便淡聲問道。
“剛剛為什麼看我?”
辦公室窗明幾亮,落地窗外投射進來明亮的天光。
這裡比茶水間敞亮許多,但莫名地,一看到年輕上司似乎有想要靠近過來的趨勢,藺空山的腰側和身後就莫名又生出了那種被碰按的觸感。
為了防止剛剛茶水間的事件重演,原本還在思考的藺空山直接道。
“我看大家都戴了耳機,隻有你沒有戴。”
“哦。”商洛曄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他沒有當真再繼續靠近,神情也漠然平淡,很是正經的模樣。
讓人都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確實很少戴,這是我老師的建議。”
藺空山這時真的被勾起了興趣。
他問道:“為什麼?”
商洛曄淡睄了一眼自己桌上的綠植。
顯然,這不戴耳機的建議,似乎和商洛曄之前被老師建議養花植是類似相近的原因。
“他覺得我的創作風格俯視感太強,某些時候更會缺少共情。所以讓我不要隔絕日常的聲音,說我多接觸一些身邊的情境,或許反而會是好事。”
藺空山恍然。
彆人戴耳機是為了隔絕外物的影響,但商洛曄卻是一個完全不會受到外界影響的人。
就像他老師說的,或許他更多接觸一些日常影響反而是好事。
因著事關職業,藺空山也多問了一句。
“那你覺得,這種措施有效嗎?”
“或許吧。”
商洛曄撥弄了一下尤加利葉的枝條,說得有些漫不經心。
但室內的那些綠植倒是都抽條生長得很好,此時翠得生機盎然,再經過簡單的修剪與打理,比剛擺放進來時的模樣要更漂亮許多。
這點之前藺空山也早就發覺過,不過他問過商洛曄,商洛曄卻隻說。
它們這是整日被美滋潤著,不可能不變好看。
而現下,商洛曄也隻道。
“我還是基本不會分心,工作最重要。”
這話倒是和藺空山認知一致。
不過,等到商洛曄再度走去大辦公區查看進度,藺空山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年輕上司說他工作時不會分心。
那他剛剛為什麼會知道,他被路過的藺空山看了一會兒?
對這點插曲,藺空山也沒有細究。
畢竟他也不能真的跑去質問上司,你剛剛是不是工作分心了。
工作室的忙碌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簡單收拾過之後,藺空山就和商洛曄去赴了今晚的宴會。
今晚是光明集團舉辦的一次聚會,目的是為了慶祝剛剛剪彩的新建築。
聽聞這棟新建築以後會成為光明集團時尚部門的主要辦公地點,之前被光明集團收購的vin品牌方也有不少人參加了此次宴會。
其中也包括設計總監費裡西先生。
因此就算商洛曄不提,藺空山也會主動出席。
實際上,這種場合,反而是商洛曄出席得比較少。
商洛曄本身就不是什麼喜歡社交的性子,再加上婚禮之後,他身為中聯集團老總兒子的身份已經被徹底公開了。
以商洛曄的冷麵冷情,他更懶得和那些汲汲營營有心攀附的人打交道。
不過今天和藺空山一起來,商洛曄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耐。
對主動上前來打招呼的客人,商洛曄也沒有展現出過分的冷淡。
甚至對那些和說給他“新婚快樂”的人,商洛曄不僅會把新婚祝福照單全收,還會主動和人簡聊幾句。
雖然商洛曄話題儲備不多,聊也大多隻是說幾句“我愛人不能喝酒”之類的隨意閒談。
但比起之前寡言少語的商洛曄,這已經是十足鮮明的豐富進展了。
於是宴會開場後沒多久,藺空山就發現。
平時總會喜歡和他閒聊喝幾杯的客人,今天的數目卻莫名少了很多。
藺空山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商洛曄的有意為之。
而商洛曄也直接承認。
“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胃休養好沒什麼事了,可其他部位呢?”
商洛曄睄了一眼藺空山的胸前,他甚至沒有直接說出“心臟”兩個字,好像他已經不能經受起任何意外。
哪怕隻是口頭的虛幻假設。
“酒精會刺激身體反應,你少喝點總不會是壞事。”
藺空山也沒法反駁。
他每次喝完酒之後的確會心率加快,心臟不舒服。
而藺空山也很快意識到,商洛曄並不是臨時起意要這麼做。
早在婚禮現場,和客人們依次敬酒時,商洛曄就肅色認真地和每一桌到訪賓客都說過——
藺空山不能喝酒。
今天商洛曄又再和宴會的客人們說過一遍。
這樣時間一長,知道藺空山不能喝酒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會勸藺空山酒的人就隻會更少了。
畢竟,就算有人惡意勸酒,也要認真掂量一下,商洛曄的身份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商洛曄不願意動用家世背景,卻不代表他真的不能動用。
而且這回宴會,商洛曄沒再像之前少有的幾次出席宴會那樣,更多隻是冷漠地坐在一旁。
許是真的要體現出,結了婚就是不一樣。
商洛曄幾乎和藺空山形影不離,兩人始終都在一起。
之前的那場震撼視聽的婚禮,在圈內傳播得的確很廣。
但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去過現場。
今天宴會就有不少客人,是親眼見過這兩人的相處之後,才篤信他們果然是一對。
事實上,商洛曄和藺空山並沒有什麼大庭廣眾之下的直接親密舉動,兩人都不是喜歡張揚炫耀的性子。
相反,他們連牽手、挽臂這樣的動作都沒有,隻是一些言語的溝通和眼神對視。
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舉動,卻更讓目睹兩人相處的賓客們覺得他們氣場微妙。
明明沒做什麼,卻讓人看得忍不住目光流連。
好像這兩個同樣外表出色吸睛的人比肩而立,他們單單隻是站在一起,就很適合發生些什麼。
讓人想得禁不住都要麵紅耳熱。
藺空山並不知道他已經再度成為了被腦補關注的焦點,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側吸引了過去。
因為在那邊,罕少露麵的設計總監費裡西先生出現了。
這次,是藺空山與商洛曄一起和費裡西碰了麵。
三人相談甚歡的情形,自然也被有心之人收入了眼中。
因為一貫內向的費裡西總監很少會和人聊這麼久,在三人聊天的時候,旁邊就有不少人聚攏了過來。
沒多久,還有一位客人來和商洛曄碰杯,那恰好是一位Gold的新客戶,商洛曄也沒有落了對方的麵子。
他先向費裡西學長示意了一下,便去和那位客人去旁邊共飲了新送來的紅酒。
看著商洛曄離去的背影,費裡西忽然感歎似地說了一聲。
“沒想到,Loye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藺空山聞言,有些好奇。
他和費裡西先生也聊過不短時間了,深諳對方內斂喜靜的性格。
這還是費裡西第一次用這種偏於熟稔的口吻評價一個人。
藺空山也看了看商洛曄。
“他的變化很大嗎?”
“當然,”費裡西用難得篤定的語氣確認道,“作品是騙不了人的,Loye的靈光比以前豐盛太多了。”
藺空山好奇。
“……豐盛?”
在專業領域,藺空山這個外行,自然不及費裡西先生的敏銳與洞若觀火。
而Gold團隊其他人,又都不如商洛曄這般全能卓異。
這還是藺空山第一次聽到,有人從專業角度評價現在的商洛曄。
費裡西歪頭想了想。
他平日說話就總是慢吞吞的,但說出來之後就很篤定,不會再輕易更改。
“如果說Loye之前是高高在上的冰冷與犀利,是讓人忍不住要屏住呼吸的鋒銳逼人。”
費裡西說得亦很生動。
“那現在的他,就是慢慢開始能感知到豐富真實的情緒,能真正觸及到觀看者的心。”
“比如那場日照金山,我看過了錄像,真正打動我的並不是逼真的燈光道具和專業的鏡頭調度,而是那種……融化,你懂嗎?日光融化山雪,那美麗也融化了我的心。”
“所以我說,”費裡西道,“Loye現在的變化太大了,這是以前很難想象的,也是很值得讓人為感到他高興的事情。”
藺空山微頓,隨即莞爾:“謝謝,謝謝您這麼覺得。”
藺空山雖然在專業方麵有所欠缺,但他看人分辨神色卻總會比旁人更準。
他看得出費裡西是真心在為商洛曄高興。
也是真心在稱讚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
費裡西聳了聳肩,也笑道:“有機會我要問一問Loye,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之前還向我請教過怎麼減少‘俯視感’的問題,沒想到現在,他這麼快就自己解決了。”
費裡西又想到什麼,說:“我記得Loye之前說過,他曾經有一位靈感繆斯。”
他向藺空山形容道。
“Loye現在的狀態,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他每天都會把他的繆斯親吻一遍似的。”
藺空山心想。
每天把繆斯親吻一遍。
普通人都該是被繆斯女神親吻吧?
——這種主動又強勢的描述,倒真是很符合商洛曄本人。
這邊費裡西和藺空山聊得融洽,一旁有意無意地圍著他們,卻無法插嘴的旁觀者就難免會有些焦躁心急了。
兩人說的都是英語,外圈的人裡也有人聽得懂,
等到聽費裡西說,商洛曄的那位靈感繆斯是他剛上大學時就結識的人。
就有人終於耐不住要插話,還笑著道。
“原來商老師那麼早就有繆斯了啊,那我們藺先生不該吃醋了?”
插話的人用的也是英語,藺空山還沒什麼反應,費裡西卻被嚇了一跳。
他忽然發現旁邊居然已經圍了不少人。
這對內向的社恐來說比什麼都可怕。
費裡西立刻就匆匆和藺空山道彆,直接去了vin的品牌方那邊,說什麼也不肯再和外人溝通了。
想要和費裡西先生搭話的人自討苦吃,非但沒和費裡西說上話,還把人直接給嚇跑了。
藺空山也回去了商洛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