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霖悄然平複呼吸,問道,“千霽,你需要一位盟友,覺得為兄如何?”
崔近月偏頭看他,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純然的笑意,“有魏兄相助,實我幸也。”
與她身高相仿的少年聞言,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露出了似笑卻悲的神情。
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你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
……
家境貧窮的讀書人幼時拜了個秀才老師,靠著恩師的資助教導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還娶了恩師唯一的愛女為妻。
後來他上京趕考被點為探花,大官之女榜下捉婿,那官家小姐滿心傾慕,做他的平妻也甘願。
彼時老秀才已逝,秀才之女沒了依靠,又育有一個孩子,雖然她飽讀詩書,不屑平妻之名,但因丈夫苦苦哀求,也為了孩子的未來,她選擇了妥協。
然而當初的恩愛夫妻,到底比不過權勢富貴,秀才之女終是成了二夫人,與她的孩子在深宅中就像是兩個外人,而另一邊,才是歡樂和睦的一家人。
孩子漸漸長大,明白了自己與母親的境地,他不想母親再委曲求全,即使被拋棄也沒關係,他隻願母親能走出去,而不是在冰冷深宅中心血耗儘。
她是有才貌的好女子,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她本不用當這個隱形般的二夫人,也不用處處忍讓,退無可退。
可是,孩子尚未長成,夫家勢大,她又能到哪兒去呢?
魏霖說的這個故事,在這個時代並不寡見鮮聞,不管是在律法還是道義上,那個男人和大官之女都算不得錯,旁人聽了甚至能道一句仁至義儘。
畢竟女人和孩子這些年,的確受到了很好的供養。
唯有崔近月,能夠明白魏霖的憋屈與不甘心。
“我母親與他是名存實亡的夫妻,不會無法和離,可母親不願離開,我知道她是為了我,我苦苦哀求過很多回,求她為自己而活,她卻不願意。”
魏霖苦笑,眼眶微微泛紅,“我那時候無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麼,直到你點醒了我,我回去後便向母親道歉,請她原諒我太想當然,千霽你知道嗎?那是母親第一次告訴我,她其實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能去哪裡,她怕保護不了自己,也怕離開反而更糟糕,她的勇氣是在一次次掙紮時耗儘的,可這些我都不知道,我枉為人子。”
雖然崔近月之前就覺得魏霖向往男女平等應該有故事,但還真沒想到,這一切都源於他的母親。
說實在的,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魏霖沒長歪,還自我覺醒了為女子不公發聲,真可以稱得上奇跡了。
能體會母親所處境地的尷尬,能不顧自身想要父母和離,能不生仇恨一心清明做君子,崔近月是真心有點佩服他。
“難怪那時第二天相見,感覺你有些不同。”崔近月有意放鬆氣氛,“你與伯母說開之後,是否心結儘消?”
魏霖勾唇笑了笑,“我已經與母親約定好,日後考取功名開了府,便將她接出來單獨居住,她想不想和離,都是她的意願,便是父親不允,陳夫人也會幫我們的。”
這位是魏家的大夫人,不是心胸狹隘之輩,從不曾苛待於他,卻也不喜歡他。
之前魏霖不慎吃霸王餐,死活不願說出來曆,就是不想陳夫人知曉,讓母親被笑話。
崔近月真心為他高興,“如此便好。”
魏霖見她毫無芥蒂之色,笑意愈深,“旁人知曉我教唆父母和離,定會斥我大逆不道,你卻不覺有異,我一直都覺得那日能遇上你,是我一生之幸。”
崔近月挑眉,“這話你可對旁人說過?”
“從未。”魏霖認真道,“這個故事,我也隻說給你一個人聽,千霽,我幫你就是幫我的母親,也是幫我自己,你願意為天下女子走出一條路,我也願儘我所能,為你拔除荊棘。”
“我做不了你的軍師,也當不了你的陣前先鋒,可至少,我能成為你在朝野之上的支持者,幫你消去一些後顧之憂。”
“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名垂青史的那一天。”
不得不說,魏霖說話雖肉麻了些,但其中的真摯實在可貴,至少崔近月沒辦法無動於衷。
她感動地拍拍魏霖肩膀,“好,願魏兄你能永遠記得今日所言。”
魏霖被拍得心口大震,“咳咳……莫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