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螢熬過了三天的藥浴。
她從未受過傷,感受過疼痛,卻硬生生忍下了每日一個時辰的折磨,另外幾個女孩子都試過把手放進藥湯裡,很快就能感受到鋼針刺膚之痛,便是她們從小習武,都有點難以忍受。
更何況,季天螢是整具身體都泡進藥湯裡,她能感受到的疼痛,比這還要強烈百倍。
她們都覺得,季天螢應該堅持不下來,連江采容也如此認為,她囑咐在房內伺候的碧羅和紅綃,季天螢一旦受不了,她們就要趕緊把她拉出來。
極星樓上下都不強求少主精通武藝,反正他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以後也會用性命守護著少主。
這些話,江采容不方便跟季天螢說,便暗示碧羅紅綃,讓她們機敏些,一有不對,都以少主安全為上。
然而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是,季天螢並沒有放棄過。
她從始至終都沒喊過一聲疼,即使被疼痛刺激得小臉雪白,也死死咬著軟巾不鬆,一動不動坐在浴桶裡,完全沒有起身的念頭。
她甚至沒有求人點了自己的穴,以防止自己堅持不住,而是憑著意誌力熬過了這三天。
季天螢有這般毅力,令整個極星樓的人都覺驚訝,唯有崔近月早就知道,季天螢一定能堅持下來。
崔近月第一眼見季天螢,就知道這個小姑娘雖身嬌體弱,但骨子裡有著自己的驕傲,眼底深處也有股子不服輸的勁兒。
如果她不是天生殘脈,就憑著她這股勁兒,說不定現在已是新一代武林天驕了。
更何況,她也不是真的體弱,隻是季霄中太寶貝女兒,才把她養成這種弱柳扶風的模樣。
季天螢根本不是一定要養在溫室裡的花,沒主見又脆弱,任誰都能擺布,把她放在山野,經受風吹雨打,她也照樣能活,她聰慧明理有傲骨,本該綻放得無比精彩。
如果不是那幾個禽獸在背地裡覬覦算計,她未必不能慢慢成長,在日後把極星樓撐起來。
崔近月之前是有點心疼原來世界線那個小姑娘的,等真的見到季天螢,她又覺得,光是當守護者還不夠。
季天螢的美貌太過,注定不得安穩,如果她不能自己立起來,一點自保之力都沒有,那她這輩子都隻能躲在極星樓裡,接受崔近月的庇佑。
她真的天真無邪也就罷了,崔近月很樂意讓她當一輩子傻白甜,可季天螢不是,她很聰明,也有野心,並不甘心被困在無憂小築裡。
這個小姑娘從小到大都沒見識過外麵的世界,崔近月想讓她見見。
好在,季天螢沒有讓崔近月失望。
她既然受得住這三日之苦,那就也經得起崔近月對她的磨煉。
她無法修習內力不要緊,將肉/體淬煉到極致,同樣具有殺傷力。
崔近月三日沒有現身,隻在梧桐樓裡喝酒,如今一切結束,她才再一次踏入無憂小築。
季天螢一見到她,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崔前輩。”
崔近月打量了一下她,挑眉笑道,“感覺如何?”
小姑娘竟然早有準備,她不再穿之前那種廣袖的留仙裙,而是換了一身束袖短打,頭發也高高束起,雖然腰身過細,但總算是顯出幾分江湖人的利落來。
她下意識轉了個圈圈,好讓崔近月看清自己的模樣,這才有些羞赧道,“感覺很好,崔前輩,我從來沒感覺這麼好過,好像身體都輕了一點,力氣也大了些,這也是藥浴的效用嗎?”
季天螢兩頰紅潤,光是氣色就比三天前好上不少,一看便知和藥浴息息相關。
也正是如此,所有人都徹底相信,崔近月對季天螢抱有的善意,並不為假。
這其中,季天螢心中感慨尤深
。
她母親早亡,被父親一手帶大,在父親死後,縱使極星樓上下都尊她為主,長輩們將她看的比自己性命還重要,又有同齡弟子陪伴並保護她,可她仍然覺得孤獨,或者說害怕。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的臉會惹禍,不知道極星樓處境不妙,不知道沒了父親,再無人能保護她不受到傷害。
正是因為都知道,所以她其實一直都很恐慌,至於恐慌著什麼,她又說不上來。
隻是這兩個月,不時會出現對她和極星樓心懷不軌的人,叫她覺得惡心不已,還會時常被噩夢驚醒。
樓裡所有人都在保護她,想儘辦法讓極星樓運轉下去,連碧羅和紅綃都隨時在為帶她逃跑做準備,唯有她一人,什麼忙都幫不上,隻能任由恐慌啃噬著內心。
季天螢沒辦法訴說出心中的不安,也不知道可以跟誰說,隻能安安靜靜待在這方小天地,不給他們惹更多麻煩。
直到崔近月出現,這是第一個告訴季天螢,她是可以習武的人,季天螢很難說清楚自己的感受,隻是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崔近月可以信任。
而崔近月的強大,也讓季天螢重新感覺到了父親在世時的那種安心。
尤其經過藥浴後,身體上的變化,更是讓季天螢的信任達到了頂峰,她很感激這位前輩。
冥冥之中,季天螢能感覺,自己是得到了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崔近月也能明顯感覺到季天螢對自己的依賴,如她所想,這個姑娘是真的很聰明。